谢一程震惊到手里的桃子都掉在了地上,滴溜溜滚到了桃不换的脚边。
“你要和我一起去御前?你……你真的不怕死?”
“我当然怕死,但是我更怕让阿汜就这么死了。我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更好的机会。
但如果机会就这么一次,而我因为贪生怕死放弃了,以后想起来肯定会后悔,为了不后悔,我选择试一试。”
桃不换淡定说完,美眸一转,定在谢一程惊惧交加的脸上,“如何,谢公子肯不肯为姜有汜冒险一试?”
谢一程捏紧拳头,半晌没有回话。
翌日……
皇帝很快下诏要亲自主审姜有汜冒充男子进行科举一案。
等提了姜有汜来到大殿之上的时候,大殿就只有高盛王、邺王、何相和刑部侍郎几个相关要紧之人。
何相是当年的主考官,高盛王为副考官,邺王是姜有汜杀人一案的主审,而刑部侍郎则负责刑狱之事。
姜有汜被带上殿的时候,虽然衣裳有些脏污,但她尽量保持整洁。
发髻简单束起,脸上特地要了水清洗干净,这才来到大殿上,恭恭敬敬地对皇帝行礼,叩拜在地,恭敬赤忱。
刑部侍郎道:“殿下何人,还不说出真实身份姓名?”
“罪臣姜有汜,本名江棋,是鄂州人士。”
“罪臣,你一个女子,如何能自称罪臣?”刑部尚书冷声道,“你一介女子,居然冒充男子前来参加科考,后被委派为大理寺官员,此等欺君罔上之罪你可承认?”
“我的确冒名顶替男子之身前来赴考,但是请问大人,本朝律例之中可曾有规定一定要男子才能应考?
我在大理寺多年,曾经熟读我朝律例,从未有过男子才可应考的规矩。”
话音一落,刑部侍郎顿时愣了。他虽然在刑部多年,的确未曾看过这样的规矩。
邺王笑道:“虽然可能未曾明确写在律例之上,但这是约定俗成的事情,本王从未听说有过女子应考的规矩,各州各府也从未有过女子报考,由此可知女子报考是不行的。
况且——假如如你所说,如果女子也可以应考,为何你不干脆以女子身份应考,反而要女扮男装前来应试呢?
可见在你心底,也是不认同女子可以参加科举的歪理的。”
高盛王不禁微微侧目,邺王这一通分析有理有据,思路清晰,完全不像是那个浑浑噩噩一直在混日子的人。
姜有汜解释说:“我冒名顶替,只是为了不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以男子身份应考可以帮我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至少在我去京畿的这一路上不会有人对我下手,在考核放榜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注意姜有汜这个名字。”
高盛王此时插口:“按照你的意思,有人在威胁你?”
“正是……”
“胡说八道,你一个区区考生,怎会有人来威胁你?就算是一些地痞恶霸,只要过了他们的地界就没事了,何必一直用姜有汜这个假冒的名字?”
姜有汜看着这几个人的靴子,没有皇帝允许,她不能抬头。
“如果我说这个人的势力遍布天下,完全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甚至在宫内都有他的耳目,你们是否还会觉得我大惊小怪?”
何相爷忍不住提醒:“江姑娘,圣上面前,休要大放厥词。”
纵然对姜有汜隐瞒女子之身这件事心存芥蒂,但他还是对这位门生有一些爱惜,虽然救不了她,但依旧想要尽量挽回一些情面。
姜有汜对着他深深叩拜,然后道:“多谢何相的提醒,但此事我若不说,就没有人说;若不在此时此刻说,以后就更加没有机会去说了。”
她抿了抿唇,抬起头直视邺王,对着他一字一句指控:“我要指控邺王,私设刺客组织买骨楼,在大凉山锻造兵器,于三年前泄露军机,造成镇北大将军桃涣北兵败阵亡,并且意欲造反!”
第69章
偌大的殿堂之上, 只有姜有汜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她虽然说得不响亮,但却字字击入在场之人的肺腑。
皇帝一直未曾开口, 只静静地在一边欣赏着底下这群人所带来的闹剧。
姜有汜的女扮男装对他而言不算大事,直接判了斩立决便是, 但这一件简单的案子却招来邺王、高盛王和宰相的关注,这让皇帝不禁对姜有汜这个人有了兴趣。
印象中, 只记得桃焕北也有差不多大小的跟在身边的女儿,好像叫做桃不换的, 不知现在如何?
高盛王斜睨了邺王一眼,然后问:“你指控邺王这两项罪责,可有证据?”
姜有汜看着邺王, 邺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并不见如何焦灼。
“江棋,你指控邺王谋反之罪和诬陷之罪,这两项都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你如果没有真凭实证, 随意攀咬,只会让你自己罪加一等,你可知道后果?”何相插口,上前半步指责道。看起来是指责, 实则是提醒。
姜有汜明白他一片好意, 也理解他把女儿安排嫁给其他人的决定。
何相在朝堂混迹三十年, 早就把人心看得清清楚楚。
即使他不知道自己是个女儿身, 也早看出了自己对何依没有任何感情。
从姜有汜跟随太子一起去大凉山剿匪开始,朝野之人自然地把姜有汜看做是□□的人,何相何其敏锐,绝不会让自己的女儿跟着姜有汜涉入皇储之争。
“我在大理寺多年,熟读刑律,我知道后果。但是——”
姜有汜顿了顿,苦涩笑道:“若说株连三族,我父母亲戚都已不在,我孑然一身,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即便如此,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处置你。”刑部侍郎微愠,“你幕后主使之人是谁,若你能趁早招供,我们还可以从轻发落。”
“大人要如何处置我?难道要动用刑部的一百零八道刑拘严刑逼供,让我屈打成招?”
姜有汜冷笑,“我既已承认欺君之罪,就不怕死,自然也不怕你们这些严刑酷吏。
只不过在死之前,我必须要指证邺王,以免圣上和天下受到欺瞒。”
“你想要将功折罪就要拿出证据。”高盛王言简意赅,并且给姜有汜指出了将功折罪这一条路。
姜有汜冲着他略一点头,然后道:“我指控邺王其罪一,勾结大凉山匪徒,意图造反。证据是他常年假扮一个名叫「阿冲」的少年,负责联络和幕后操纵买骨楼的刺客为他肃清敌人,此事原本买骨楼的刺客陆炎可以作证,只可惜他已经被灭口。
余下的大凉山匪徒之众级别太低,也无法作证。但是如果圣上能够派人去搜查邺王府,我相信一定能够找到证据。”
邺王道:“本王堂堂一个亲王,王府岂能由你三两句就去搜查?这岂不是太没有面子了?”
“那请求圣上,派人搜剿买骨楼。”姜有汜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了买骨楼。
“邺王府不可以随便搜查,但是一个江湖刺客组织是否有理由阻拦搜查?”
邺王笑道:“那自然是可以,但江湖传闻买骨楼是个可以随处挪动的楼,每个月换一个地方,你如何能找到此楼?”
“那都是江湖传闻,哪有楼是可以随处挪动的?”姜有汜说罢,抬眸看着皇帝,目光坚定,“圣上,我有买骨楼具体所在,您可以按照我画的地图找到买骨楼,等找到了买骨楼,您自然就知道今日殿上谁说了真话,谁说了谎话。”她目光挪到了邺王身上,显然指的就是邺王。
“地图在哪里?”
“在我脑海里,请皇上赐纸笔,我将图画出来。”
“好,赐纸笔。”
高盛王和邺王都纹丝不动,唯有刑部侍郎颇为好奇,探出身子往前看,隐约能看出姜有汜画了个高山,接着上头有两座山峰,前面的山峰低一点,后头的山峰高一些。
高的山峰下方有个洞穴,而低一点的山峰后头有个院子。
“你画的不就是大凉山吗?”刑部侍郎皱皱眉,说。
“确是大凉山。”姜有汜停笔,“我被绑上山的时候,少年阿冲刚好被当成桃不换抓回买骨楼。
但是不出三日阿冲就赶到了大凉山,可见买骨楼就在大凉山三日路程之内,更确切地说,应当在一日路程之内。”
“明明说是三日内赶到,为何能缩短为一日?”刑部侍郎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