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车夫推说马匹疲惫,已不堪重负,打定主意要停下来休息,姜有汜无奈, 只能听车夫安排。
小心翼翼下了马车, 环顾四周。这里距离鄂州大概还有一日路程,这一路颠簸她早已疲惫不堪, 但案情紧急,她心急如焚。
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鄂州,早日找到父母之死的真相。
这座茶寮只有一对老夫妻在打理, 上了热茶和一碗阳春面之后便继续在灶头收拾。
路上没有行人, 只有姜有汜的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停在这儿。
说是茶寮, 其实只是用四根木杆撑起了四角油布用来挡雨的一个地方, 底下生了一个灶头用来煮茶煮面,外头再摆两张方桌几张凳子算是了事。
灶头上一直烧着热水, 咕咚咕咚地响。蒸笼里不知道正在蒸着什么东西,只看见白烟冒了上来并未闻到馒头之类的食物的香气。
车夫正在喂马收拾, 马匹吃得正浓。
那对灶头后的老夫妻时不时往姜有汜这边望, 姜有汜低头看着桌上这盏茶, 茶叶纤细翠绿, 散发清香,一看就是上等茶叶,姜有汜更加不肯动上分毫。
地上泥泞,来往的客商却没有停在这里休息,说明这座茶寮刚刚搭建不久;
摆设简陋,但却用的上等茶叶,说明这老夫妇二人根本就不是茶寮老板。
姜有汜的心沉了沉。
这一次恐怕已经入了贼窝了。
过了一会儿,老妇人端着一叠花生米过来,殷勤地问:“客官,我们新卤的牛肉味道很好,您切一点尝一尝?”
姜有汜瞥了眼她的脖颈,皙白没有皱纹。伸手去拿茶盏,手却一抖将热茶洒在了这妇人的手腕上,妇人急忙抽手,撩起袖子看时只见手腕皮肤光洁娇嫩。
这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测。
“抱歉,请再倒一碟茶来。”
老妇人点点头,再回灶头沏茶去了。
姜有汜暗中观察她的举动,心想着这对夫妻是何来路。
这里荒无人烟,恐怕是附近的山贼盗匪。听说鄂州附近的大凉山上有游民聚众为匪,这离大凉山不远,可能就是大凉山上的盗匪。
他们劫走钱财倒也罢了,倘若被他们发现自己是朝廷官员,很可能会杀人灭口。
正在想着脱身之计的时候,却见有一个紫衣少年正优哉游哉地从道上走过来。
“来一碗茶……”少年不请自来,与姜有汜同桌落座,看姿态模样像是与姜有汜相熟。
老妇人见到他来,眼眸发亮,这少年一身华贵,模样清雅,难免不让人觊觎。
姜有汜见到这老夫妇的注意力全都落在了少年身上,不动声色地继续在心里继续筹划。
如果能说服这路过的少年和我们一道,那么我们一共有三个人,还有机会逃生。
这少年歪了歪脑袋睨着她,主动和她打招呼:“姜公子,我叫阿冲,是桃姐姐派来保护你的。我本来在路上抢了一匹马,但可惜跑到半途把马给丢了,这不就没有办法只能徒步而行,弄得身上腿上一身泥。”
他说完还撩起前摆露出裤腿给姜有汜瞧。
姜有汜扫了一眼,记起在江州城的时候曾遇到的一个小道士。
面前这位叫做阿冲的少年和那小道士身量相仿,年纪也相仿,于是信了几分。
“你有何凭证?”
“我知道桃姐姐的随身竹牌就在你的腰上,我也知道桃姐姐和你之间的秘密,这算不算是凭证?”
阿冲眯着眼睛微微笑,老奸巨猾四个字就刻在他年轻的脸上。
姜有汜略一思忖:“好,我暂时相信你,但你需要配合我脱离此刻困境。”
“什么困境?”
“这对老夫妇不简单,而且他们应当在茶水、面条里面都下了毒,我想让你帮我查清楚他们的目的和身份。”
“这容易……”阿冲笑了笑,望着后灶的两个人的时候眼里展露出杀意,“我直接动手解决了他们,到时候你要问什么都能问出来。”
姜有汜余光看着阿冲面前的茶水,摇摇头:“打草惊蛇是下下之策。”
“那你的上上之策是什么?”
“喝了你面前的这盏茶,我们装晕,看看他们想要做什么。”
“就我们两个人还需要我们装晕任人宰割?这算什么上上之策?
现在地势开阔,我能轻易解决这两个人,为何要舍近求远装晕入贼窝?到时候不是更难逃出来吗?”
“你看周围山头。”姜有汜说。
阿冲四处望了望,眼睛定在山头的密林里,过了一会儿收敛了漫不经心的表情正色道:“山上有人,而且不少。”
“嗯,观察力不错。他们有同伙,而且不下于十几人,即使你武功再高,双拳难敌四手,冒然动手只会提前暴露我们的身份,危险更甚。”
姜有汜冷静分析,“所以我们还是装晕等他们放松的时候找机会逃走为妙。”
阿冲被说服,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就先按照你的计划行事。”
说完冲着姜有汜一笑,然后抬高手招呼老妇人,“大娘,麻烦给我们上一盘卤牛肉、一碟酱菜和一壶酒。”
“他们的食物里下了药,你叫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姜有汜提醒。这少年行事乖张,为所欲为,叫人猜不透。
“我现在肚子饿,就算都是蒙汗药我也要吃下去。”阿冲摸着肚子没心没肺道。
姜有汜瞬间无言以对。
这样的行事作风让她联想到一个人,这人在自己面前也是这样乖张任性,好像全天下的人欠了她似地。
想到这里,姜有汜便多瞧了这个叫做阿冲的少年几眼,阿冲很快发现姜有汜正在盯着自己看。
于是抬起眉眼直视着她,“姜公子,你这样瞧着我做什么?事先说好,我可没有龙阳之癖,你要瞧也瞧姑娘家去。”
姜有汜看见了他的耳根倏忽变得红了些,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测。
老妇人端着一碟牛肉过来的时候,看见左边那位先到的公子忽然搂住了后到那位小公子的腰身,贴近小公子的脸一动不动地近看,两张脸几乎快要贴在了一起,恁她见多识广也被突如其来的眼前一幕惊了一惊,手中的一碟牛肉也差点滑落。
低声咕哝了一句,然后当做没看见一样照常上菜,还让二人慢用。
阿冲没想到姜有汜居然会抱着自己,脸上的表情一阵红一阵绿十分精彩,“等一下——姜……姜公子,你该不会真的有断袖之癖吧?
我虽然答应桃姐姐来保护你,但没有准备贴身服侍你做这么大的牺牲呀?桃姐姐这样喜欢你,你可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情。”
姜有汜紧紧搂住阿冲的腰,虽然姿势暧昧,但表情极为淡定从容。
“如果你是那位跟在桃不换身边的小刺客阿冲,我现在这么对你,你可能已经出手打我了。
但你没有出手,说明要么你是个断袖你喜欢我,要么你不是阿冲而是我所认识的一个容易耳根发红的人……”
阿冲刚要说话,却被姜有汜打断。
“桃不换,你怎么又跟着来了?”
扮作阿冲的桃不换灿然一笑,有种轻松的愉悦,“为什么每次伪装都会被你认出来?这让我觉得很挫败。”
姜有汜压低声音问:“真正的阿冲在哪里?”
“那孩子毛遂自荐说要来保护你,我便灵机一动,让他扮作我和金字辈首领斗法替我拖延时间,估计现在他已经被金公子带回去审问了。”
“阿冲会不会有危险?”
“的确会有一些危险,但这是他自愿的。”桃不换语气沉闷了一些,“我现在不能回买骨楼,江州一案已经让他们对我起了疑心,楼主派以心狠手辣出名的金公子来抓我。
倘若我被他抓回去,我一定会被关禁闭,再也不能出来见你。
你可不知道那禁闭室有多么恐怖,地上都是饿极了的老鼠,他们会抢走你的食物,饿极了就会趁你睡觉的时候啃你的鼻子……
据说陆炎已经没有鼻子,右耳也被咬掉了大半,真是凄惨……”
“以前都是你在暗中保护我,现在换我来保护你。”姜有汜突然开口,声音虽轻,但掷地有声。
桃不换怀疑听错,侧耳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姜有汜直视她的眼睛,一字字说:“我知道在我进京赶考的时候,是你暗中在保护我,否则一路盗匪,我不可能一路这么顺利就到了京畿应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