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看着姜有汜无辜凝重的神情，桃不换心中无奈喟叹：自己和姜有汜都身负家仇， 以前不可能在一起，现在更不可能在一起。
于是松开了姜有汜的衣角， 但看着这衣角从手心滑落， 就像是割舍了一样重要的东西， 心微微地犯疼。
“好吧，那就按原计划行事，你去鄂州，我回买骨楼。如果有线索，就于十五月中在鄂州相见。”桃不换背转过去，爽快道。
姜有汜看着她的后脑勺，觉得她方才还有话要说，犹豫片刻还是把这个疑问埋在了心底。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查明当年父母鬼船案，其余的事情都等此事了解之后再与桃不换商讨。
于是二人分道扬镳。
姜有汜租了一辆马车去鄂州，而桃不换则是靠着一双腿赶去买骨楼。
江州的城楼之上，本该离开的桃不换站在旌旗之后往下凝望。
从江州城楼往西边延伸的行商古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阿冲，你怎么老是跟着我？”桃不换忽然发问。
外人看城楼之上明明空无一人，但在桃不换问完之后，从顶头上忽然飘出一个男声：“桃姐姐，我已决定，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桃不换冷冷道：“下来……”
一个影子飘然而落，静静立在桃不换跟前。
桃不换眼眸抬起，看着眼前这少年。带着这少年多次，还没有细细打量过他。
他的确长得有些好看，剑眉星目，干干净净的一张少年的脸，明明是个刺客，却有双质朴纯净的眼睛。
他比自己还略高一些，虽然带的时间不久，但已经能够在买骨楼传使之前屡次找到自己的行踪。
桃不换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索，忍不住想：他会不会是个障碍？
阿冲只是笑嘻嘻地看着桃不换，他跟着桃不换上了城墙，还比桃不换爬得更高呆在了城墙角楼的屋檐之上，桃不换一开始可能没有发现他，但没过多久就听出了头顶有人。
不愧是买骨楼最年轻最有才华的刺客首领。
“桃姐姐，你放心，我不会把这里发生的事情说出去的。”阿冲带着笑容说，看起来很诚恳。
如果他把这件事汇报给买骨楼，自己和姜有汜都会有危险。
桃不换扫了眼阿冲的后面，他面朝自己，背靠着城墙。城墙高约三丈，底下多是坚硬的石块……
“你真的能保证不说出去？”
“嗯，真的——啊？！”阿冲惨叫一声。
桃不换趁着他不注意突然冲着阿冲的肩头拍了一掌，阿冲被这一掌击飞脸朝上往后仰倒，朝着城墙外跌落。
直到被击飞时，阿冲的脸上也还是震惊的表情。他不相信自己一直仰赖、一直和颜悦色的桃姐姐居然会对自己下狠手。
但眼前就是桃不换冷漠的脸，后头是足足三丈的落差，若是这样跌下去不死也残废。
直到见到桃不换没有丝毫要搭救的意思，阿冲的眼神由震惊变为慌乱，他努力地扬起脑袋，想要用眼神的对视来换取桃不换一丝怜悯。
桃不换从始至终都在看着他，眼神丝毫没有回避。在买骨楼的刺客训练当中，她受到的第一个教训就是永远不要相信身边接近你的人。
阿冲无缘无故对她示好，答应替她瞒着姜有汜的事情，前几次还能因为他接触不深而放过他。
如今他又出现并且盯上了姜有汜，桃不换就容不下他。
城墙高耸，从这里跌下去的人即使命大不死也会半身不遂。
“桃姐姐！”阿冲发出一声凄厉长叫，然后闭上眼睛等着落下，等着重重砸在坚硬的地面上变成一坨烂泥。
忽然间，往下坠的身子猛然一顿，脚踝被人捉住，他倒吊着悬挂在了城墙之上。
抓住他脚踝的人也正是推他下去的人，桃不换往下望了望道：“我可以拉你上来，但你必须做一个哑巴，你愿意去死还是去做一个哑巴？”
阿冲热血冲脑，抬眼看着下方的地面说：“我宁愿死也不要做一个哑巴。”
“真的？”桃不换挑挑眉，“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舌头没了还可以用手写字，命没了你可就什么都没了。”
“桃姐姐割了我的舌头就不怕我写字和买骨楼告密吗？”
“多谢提醒，我还应该剁掉你的双手才能保证我的秘密不会被人揭穿。”
阿冲勉强笑笑，一副了无生趣的腔调：“桃姐姐如果不信我，就松手让我死了吧。能死在你的手上算我的幸运，反正我学艺不精，迟早要被楼主处理。”
桃不换沉默片刻，提气把人提了上来，看着阿冲面无血色的样子，桃不换嘲笑道：“说不怕死，其实你还是怕死。”
阿冲心有余悸地瞅了眼底下，勉强稳住声调：“怕死是本能，天下没有人不怕死的。”
“你走吧，马上离开这里，躲开买骨楼隐匿身份找个村子去隐居，你成不了顶级刺客，因为你心存仁慈。”桃不换忽然说。
阿冲听完不动声色地反击：“桃姐姐刚刚放了我，说明你也心存仁慈，你能做到水字辈的刺客首领，那我也能。”
桃不换冷笑：“小鬼，你信不信我再把你丢下去？”
“与其把我丢下去，不如派我去保护你想要保护的那位姜大人，鄂州鱼龙混杂，他一个文弱书生恐怕走到半途就被人劫了。”
桃不换也正是担心这一点，原本想要暗中相送，但却被阿冲耽搁了。
她狐疑地看着毛遂自荐的阿冲，猜测着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你有何目的？”
“我只想跟在桃姐姐的身边，跟你学习本事。”
“我不收弟子，买骨楼也没有收弟子的惯例，休想我日后会庇护你。”桃不换冷声回绝。
“桃姐姐，虽然我武功不及你，智谋和刺杀技巧也不如你。
但好歹我也是买骨楼训练出来的刺客，对付寻常盗匪、市井无赖绰绰有余，由我去保护姜有汜你尽管放心，我不会让他掉一根汗毛。
你放心去办你的事，等我们再见面，我再求你收我为徒，到时你再下主意到底收不收我。”
桃不换思忖一番，突然出声：“张嘴……”
阿冲笑着乖乖张开了嘴。
桃不换随手丢了一粒药丸进去，阿冲二话不说吞下。
“你知道规矩，二十日内没有解药你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桃姐姐，我知道，我一定会保护好姜有汜。”
“嗯……”
阿冲心满意足地下了城墙，朝着姜有汜离去的方向发力奔跑追去。
桃不换站在城墙上，见到另一侧有人正在底下望着自己，他的目光穿透过了跟前繁盛的枝叶，从细缝间透了过来。
那人虽然眉目娇媚带笑，但却透着一股阴冷肃杀之气，叫人脊背发凉，不得不严阵以待。
买骨楼金字辈的这位首领，名为钱鑫鑫，但因为多财又俊朗。
干脆自号“金公子“，久而久之楼里楼外的人都如此称呼，早已忘记了他的本名。
在买骨楼的五大刺客首领之中，桃不换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位金公子。
此人虽然俊美，但过于阴柔，说话又娇声娇气，看着好不油腻。
偏偏在此处相逢，还好姜有汜已走，桃不换看着他心里暗想。
金公子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手里慢悠悠摇着一年四季都拿着的折扇，一袭天青色锦缎暗云纹袍子，以玉钗束发，脸上涂了淡淡一层脂粉，使得肤色白里透红。
“桃首领，城墙上风大，容易吹走你娇俏脸蛋上的水分，使得皮肤干燥黯淡，你快下城墙来说话，我可不想你娇滴滴的一张好脸毁了。”
桃不换听见这一把尖细的嗓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金公子，这儿风景好，满城的花红柳绿尽收眼底，美景配美人，你不上来瞧瞧？”
金公子嫣然浅笑：“还是你下来吧，我新穿的靴子不想被弄脏。”
桃不换忍住恶心：“废话不多说，金公子这一趟来江州所为何事？”
“我奉命拿你回去。”
“若我不肯呢？”
“那我只好舍弃了这双新靴子，下马上城墙绑你回去。”
“你以为你有这种本事？”桃不换扬眉挑衅。
“且来瞧瞧！”
回来了。
第38章
姜有汜赶路到半途， 见到路边一座简陋茶寮， 又因为前一夜下了雨， 茶寮附近却没有丝毫车轴痕迹，于是心中起疑， 吩咐车夫继续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