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高等一些的便在这条街上揽客。最难能一见的是要比大家闺秀还要神秘的姑娘，要见他们光要有银子还不够，还需要知根知底、有名有姓，否则无论你如何有钱也无法一睹芳容。
江州城有八个女子格外出众，人称「江州八奴」，姜有汜要见的「柳儿」便是其中一位，人称「舞娇奴」。
因为是私下调查，姜有汜不能亮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因此要见这位大名鼎鼎的「舞娇奴」只能依靠着桃不换的旁门左道，换了女子衣裳跟着桃不换在这街头巷尾拐来拐去，最终到了一处藏在深巷里别致的宅子前。
“到了……”身着素白色男装、俊雅飘逸的桃不换轻咳一声，“这里便是舞娇奴柳儿的住处，今日这里有一场诗文聚会，我便是被邀请的客人之一。
我叫「宋文」，贺州人士，家中经商。你是我的夫人，本次陪同我来共同赴会。你可记住了？”
姜有汜冷声问：“为何不是我扮宋文？”
桃不换上下打量姜有汜的装束，笑道：“他们都认识宋文，你装不像。我今日给你机会穿回女装，难道姜大人不满意？”
江棋当年是一位风姿绰约的才女，不少男子慕名而来想要求亲，但却都被拒之门外。
他们都自以为能用文采来吸引江棋，最终却被江棋打得一败涂地。
此刻看见她重新穿回女装，如果不是还要正事要办，桃不换真想牢牢把姜有汜锁在客栈让自己看个够。
姜有汜不理会她的玩笑，冷着脸说：“敲门进去……”
桃不换抬手敲门，一个小丫头带着二人进去。绕过假山假水的一个花园之后，便见到一处开阔草地，有一株桃花树长得茂盛，树下摆了几张矮桌，桌子底下铺着竹席和蒲团，已有几个客人到了，正坐在那边谈笑风生。
姜有汜远远见到其中一人之后猛然顿住脚步，往后退了半步躲在桃不换的身后，低声道：“那是高盛王，他认识我。他怎么会在这里？”
桃不换循着她的视线瞧向一个男子，那男子穿着团云纹样的黑色锦衣，笔挺坐姿，长相方正刚毅，剑眉星目。一瞧便是行伍出身，经历过战场风沙之人。
虽然私下见过几次面，但没想到他居然就是高盛王。
桃不换在京畿的时候，听过高盛王的大名，但却从未见过他本人。
据说他年纪轻轻便随着他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任高盛王南征北战，战功赫赫。
自老高盛王因病去世之后，他就以长子的身份袭爵，在京畿安享富贵。
他此时怎会在江州？
“别怕别怕，你戴上面纱，没有人能认出你。”桃不换从怀中掏出一件丝质面纱。
姜有汜戴上之后才敢和桃不换过去，与众人见礼打招呼。
桃不换驾轻就熟地来到酒宴最中心，朝着四面八方分别行礼鞠躬，赔笑道：“抱歉我来晚了，这是贱内，特地带来见见世面的。”
姜有汜配合她也朝着各处行礼，行到高盛王处，她能够感觉到头顶上有一股凌厉的视线压了过来，叫人担心受怕。
“宋兄来晚了，照规矩罚酒三杯。”一个年轻的贵公子站了起来，朗声道。
他的要带上悬着各色各样的玉佩，夸张地挂了一整圈。
“那是那是，我自然要罚酒的。”桃不换领着姜有汜来到末尾的席面坐下，示意姜有汜给自己斟酒。
姜有汜配合地倒上，然后看着桃不换仰头一饮而尽。有一滴酒顺着桃不换的嘴角往下滑，先是滑到了她修长的脖子，然后再钻入衣领之中。
桃不换松了一下衣领，皱皱眉。觉察到边上的视线，余光瞥向姜有汜。
姜有汜躲避视线，不自觉干咽了一下。
“诸位稍待片刻，柳儿姑娘正在梳妆打理，等会儿就会现身相见。”
留了一小撮胡子的公子哥儿道，“我新进了西南的生炙羊肉，权作充饥。”
说完便示意边上伺候的小厮把羊肉端上来，这羊肉足足一大块铺满桌面，撒上了孜然、香料，看起来鲜嫩可口，令人食指大动。
高盛王道：“上面洒的是细盐？”
“正是……”小胡子点头道，“是前些日子从越州徐三娘处买来的，这几日她被关押，可能日后再也无法吃到这样的美味。”
“越州徐三娘的案子我也曾听闻，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可不小，她在劫难逃。
只可惜了一身的制盐本领，如果她肯传授于人，也算得上造福一方，或许朝廷可以因此减免她的罪责，让她有一线生机？”另一个狭长脸的公子说。
高盛王道：“朝廷礼法不可废。”
小胡子赶紧道：“正是如此，朝廷礼法不可废。”
“说到礼法，太子如今被禁足东宫，圣上旧病缠身，恐怕要变天了。”一个圆脸的公子忽然出声。
他说完了之后只见在场个个变了脸色，茫然问：“你们都为何如此严肃？”
小胡子指了指耳朵说：“隔墙有耳……”
姜有汜听见，目光盯着小胡子。杨聂被割了耳朵，想必就是警醒知情人「隔墙有耳」、「行迹败露」的事情。
圆脸公子立即噤声，再也不敢胡乱说话。
高盛王道：“今日酒宴已少了杨聂公子，我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人再出意外。诸位来去皆要小心，以免惹祸上身。”
小胡子接茬：“高公子提醒的是，近来江州也不太平，还希望诸位多多保重，谨言慎行。”
他忽然转向桃不换，问，“宋公子多次没有来参加聚会，此次造访，好像有些沉默寡言，难道是因为带了夫人惧内不成？”
周围的人轰然大笑。
桃不换忙道：“夫人面前，哪敢造次。”
“能让风流倜傥的宋公子收心的定然是位绝世佳人，不知是否可以摘下面纱，让我们一睹芳容。”小胡子建议，眼神不停在姜有汜的身上打转。
桃不换用身子替姜有汜挡了挡：“我夫人到了江州就感染了风寒，身上还起了疹子，实在不方便以真容相见，实在抱歉。”
小胡子再要开口，却听见一个清新悦耳的女声传递了过来，“奴家来晚了，各位公子不要见怪。”
随着这悦耳的声音出现的，是一个袅袅娉婷的女子。她穿着轻薄的鹅黄色襦裙，款款而来。
柳叶眉、鹅蛋脸，梳着流云发髻，姿态端庄婀娜，容颜绝丽，眼波流转含羞带媚，是个实打实的美人儿。
她就是江州八奴之一的舞娇奴——柳儿。
第27章
柳儿出来的时候，满堂寂静。
桃不换偷睨着姜有汜，只见她的一双明眸，依旧淡淡事不关己的样子。桃不换轻轻一笑，独酌了一小口酒。
柳儿站在当中向在场众人行礼之后，舞乐声起，她便独自在场中独舞起来，衣袂翩飞，舞姿灵动飘逸，像是佛教笔画上的神仙人物，不愧有江州八奴的舞娇奴之称。
“高盛王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已经二十七了，却至今未纳王妃，就连侧室陪房都不曾有，京中传闻他的爱好特殊。
如今看他眼神，从未在这舞娇奴身上停留半刻，可见传闻未必都是空穴来风，你这位榜眼郎如何认识他？”桃不换微微侧首，假装让姜有汜倒酒，对她耳语问。
虽然姜有汜的脸蒙在面纱里，但对面高盛王的气势实在迫人，她一直压低着头遮蔽容貌，避免和高盛王对上视线。
“他曾在殿试之前见过我，虽然是偶遇，但如今看来可能并非如此。”
“殿试之前？如何偶遇？”
姜有汜放好酒壶端坐着，嘴唇轻启低声说：“殿试前曾有人传递一封信给我，还叮嘱我读了信件之后在一个寺院相见。我拆了那封信，信中的内容让我震惊。”
“是什么内容？”桃不换越发好奇。
“礼德……”姜有汜字字清晰道，“是当年殿试的原定考题，但这考题却在后来被换了。每年都有泄题的消息传出，但到最后都被认为是造谣和诈骗。
我观察过其他考生，他们虽然也有人拿到所谓的考题，可都不是真的。
因此等我到殿试看见真正考题的时候，我心中也不讶异。”
“那你如何得知「礼德」后来被替换了？”
“偶然从礼部官员处得知。”
“话说回来，你如何偶遇高盛王？”
“我去了信中约定的寺庙。”姜有汜把桌上的一粒花生剥开，递到桃不换的嘴边，压低声音，“吃下花生，高盛王正在看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