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拒绝?”
“杨聂说,做幕僚可以无牵无挂,自由自在。做官员有着条条框框束缚,很不自在。”
蒹葭回答,加了一句,“我们江州有一处出名的花街柳巷,我们都叫做「花巷」,他经常往花巷里的一处宅子思悦坊处跑。”
“这些事情你都是如何得知的?”姜有汜凝视着她的脸,注意她脸上细微的变化。
如果真如案卷中描述的那样,蒹葭是因为反对父母安排的这桩婚事私逃在外,半途中被杨聂追上杀了杨聂,那她应该对杨聂憎恶非常,又怎会知道关于他的如此多的消息?
这很反常……
蒹葭很平静,眼睫轻抬,不慌不忙道:“我哥哥和杨聂是好朋友,他们一起上私塾,一起考科举。
我所知道的信息都是从我哥哥那处听来的,公子若不信,可以等到了江州之后问我的哥哥。
不过我需要提醒公子,我哥哥也是个纨绔子弟,他比杨聂更不堪的是,杨聂起码还有一些才气,而我的哥哥的行事作风一点也不像是个读书人。”
“前面有一处客栈,我们停车喂马之后再入城吧。”桃不换建议。
蒹葭掀帘看着那处客栈,扶着车帘的手略微颤抖。
“这间客栈便是发生凶案的地方?”姜有汜看她神情不对,联系起卷宗之后推断。
蒹葭点头:“就是这里……”
姜有汜便对外头的桃不换道:“把车停在这里让车夫喂养马匹,我们落脚休息。”
桃不换答了一句“好……”然后赶车把马车停在了客栈的前头,自己跃下马车,仰头打量这间客栈。
“福缘客栈……”桃不换念道,笑了笑,“还真是个俗气的名字。”
姜有汜和蒹葭先后下车,姜有汜一抖衣袖上的灰尘,一瞥桃不换,再洒然地走入客栈之中。
蒹葭对着桃不换行了个礼,再跟着姜有汜进去。
桃不换冷哼一声,随手把驯马的鞭子交给跟来的马车夫,背着手迈开步子也步入了客栈。
福缘客栈与别的客栈不同,它特意建在离江州城十几里外的官道边上,看准的就是江州城地处内陆,三面环山,一面虽然是片平地,但长着郁郁葱葱的林子。
外地人若要前往江州最便捷的方式便是走这一条林路。
但林路长达几十里,半途车马必定劳顿,故而有个商人在此建了间客栈,供往来客商休息整顿。
这间客栈开了十余年,生意一直不咸不淡,出资的商人也没有荒废的意思,一直就这么开着继续经营。
名为「福缘」,可见是希望有福气有缘分的客人进来。反之,则是没有福气也没有缘分。
客栈掌柜的是个中年瘦高个,看着精明能干,手底下有四五个跑堂的伙计,个个精干得跟猴子似地。
这掌柜的刚好也姓「侯」,因此得了个「孙猴王」的昵称。
姜有汜等人来的时候,福缘客栈正冷清着。这是淡季,没有什么客人。
孙猴王正在柜台拨着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账,却好像算错了什么,一直皱着眉头重算。
跑堂的其中一个伙计发现了来了三个衣着华贵的客人,急忙把手里的抹布往肩上一搭,过来迎接三人。
“三位住店还是吃饭?”
“吃饭……”姜有汜道。
“好嘞,客官请这边坐,点菜请往柜台处吩咐。”伙计殷勤地倒茶,一边拿余光不住地去瞥桃不换。
姜有汜轻咳一声:“茶水够了……”
“对不住,对不住。”
桃不换屁股还没坐热就起身道:“我到处看看。”
“嗯……”
留下的姜有汜和蒹葭沉默了片刻,姜有汜见蒹葭脸色不佳,猜到她肯定想起了那一夜在客栈里发生的事情,在打量四周后开口道:“这间客栈是三层高的小楼,一楼吃饭,二楼和三楼都是客房,一进门四面都布置了厢房,楼梯在一楼柜台边上,要上楼必定经过掌柜柜台。”
目光在蒹葭的脸上扫过,“你那日出逃,进门在这里休息,见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蒹葭蹙眉,放在膝上的手暗自攒紧:“那夜大雨,我到了福缘客栈留宿。进门的时候只有一个伙计和掌柜的在一楼,并没有其他客人在场,估计都已经休息了。
偌大的客栈只点了两盏灯,一盏是掌柜的那处,另外一盏由伙计拿着带我上楼入住。
那时候刚好余下一间房,地字三号房。伙计领我上楼之后便下楼去了,我进了房间之后锁上房门,准备下楼吃一些东西,因为实在饿急。
等我吃完东西之后重新上楼,睡到天刚刚亮的时候就有一伙衙役前来敲门抓人。
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父亲派来捉我回去的,直到——直到他们从我的床底下拖出了杨聂的尸首……”
“你的房门可曾半夜被人推动过?”姜有汜问。
“不曾……”蒹葭摇头,“衙役在外敲门的时候是我亲自去开的门,插销完好,不曾被人动过。
我还在门口放了一盆水,如果半途有人从门进来,一定会打翻这这盆水。”
“是否有可能从窗户进来?”
“我住的是第二层,窗户外头是条河,不可能有人能带着杨聂的尸体爬进来而我一无所知。
我好歹懂得一点医术,知道迷烟的味道,那一晚我房间里并无迷烟,我的饮食里也没有迷药。”蒹葭非常肯定。
姜有汜沉吟:“还有一种可能,杨聂并不是被人杀了带进来的,而是自己爬进你的窗户,藏在你的床底下。”
蒹葭虚掩着自己的口鼻,震惊道:“你的意思是杨聂是自杀?”
紧接着又摇了摇头,“这不可能,他这样的人怎会自杀,又怎会莫名其妙爬到我的房间里在我的床底下自杀?这不可能……”
姜有汜淡淡地说:“排除一切不可能的,余下的即使再荒谬,也可能是真相。”
“我还是觉得杨聂不可能是自杀,如果他是自杀,为什么他要割掉自己的右耳?难道他疯了不成?”
姜有汜也注意到案卷里的这一处蹊跷,杀人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割掉他的耳朵?
直觉告诉她,割耳朵这件事或许要问桃不换,或许和买骨楼的规矩有关。
桃不换这时候恰好出现,手里转着一串钥匙串儿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道:“怎么样,想不想去案发现场瞧瞧?”
第20章
姜有汜才不会自讨没趣地去追问桃不换这钥匙从何处得来。既然桃不换已经把事情办了,她就由着桃不换继续。
蒹葭也自觉的闭上了嘴,她此时此刻只想查明真相。
至于忽然出现的明媚少女是谁,她手中的钥匙又是从何处得来,这一切都不重要。
姜有汜虽然是大理寺的人,但官场中的关系错综复杂。
这案子纯属私事,若用大理寺推丞的官职去办恐怕还要惹出不少事端,故而一直没有表明身份。
原本看眼前的形势不好让侯掌柜以及他手底下的店伙计直接领他们上楼查看凶案现场。
但桃不换已经用了她自己的办法办到了此事,自然简单方便了许多。
二人随着桃不换从柜台边上经过上楼,柜台空空荡荡,不知道何时在打着算盘的侯掌柜已经消失了。
姜有汜多往柜台后头瞧了一眼,被桃不换发觉。“我说马厩里没有草了,伙计办事不牢靠,让掌柜的亲自去看一看。”
言下之意,侯掌柜和伙计此刻都在马厩。至于是不是去查看干草是否充足不得而知。
三个人上楼之后往左拐,这一排有五间客房,门边上分别挂着地字一号、二号、三号……五号木牌。
蒹葭在事发当晚住的是地字三号房间,她停在门口愣愣地盯着那门,一动不动。
桃不换上前用钥匙开了门锁,推开了房门。
里面应该有一些日子没有住人了,灰尘四起,散发着一股霉臭味道。
姜有汜和桃不换入了屋子,转身发现蒹葭还愣在门口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姜有汜便道:“蒹葭,你就在外头替我们守着,这里有我们两个人查看足够。”
桃不换知道这是姜有汜的温柔细心之处,她知道蒹葭对此事还心有余悸,便借着让她看守的名义来安抚蒹葭。
其实这家客栈的掌柜和伙计已经被她打晕拖到了马厩里,不会有人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