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人回过头来问一问“庄棣棠,你还好吗”。
庄棣棠,你还好吗?
漆黑冰冷的夜里,女孩独自一个人,对着扁扁的弯月,问。
第10章 10
成人礼
祁远冲路漫漫伸出一只手:“来,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祁远,路漫漫其修远兮的祁远。”
路漫漫嫣然一笑,俏皮地歪头:“你好,我叫路漫漫,路漫漫其修远兮的路漫漫。”
(1)
737病房应该是三院有史以来最热闹的病房了。
自从祁远住院以来,才真实体会到自己的人气。
因为三院离青蒲高中近,所以同学们一有时间就赶过来,上午下午大课间一次,午饭、晚饭一次,也有同学晚修之后过来。
鲜花、水果、牛奶,以及各种小吃,填满了祁远的病房。
只是唯一让祁远纳闷儿的是,来探望他的都是男同胞。
祁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单独问梁文康。
梁文康差点没笑出声来:“我说,你都在全校师生面前预定了路漫漫为你大学女朋友,那姓庄的拿跳楼威胁你,你都没松口,谁还来看你?高三时间那么宝贵,将来上了大学优秀人才多的是,她们又不傻,哪来这么多闲工夫看你!”
祁远讪讪地摸鼻子,还是男同胞们讲义气……
男同胞们块头大,嗓门大,一进门,不到十分钟,就把病房挤成春运现场,把氛围嗨到春晚现场。
棒球队一个细长眼、扁圆脸的队员拉开祁远床侧的隔帘,对面床上放着一件粉红色的大衣,扁圆脸长眼一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哟!老大,双人间哪!”
一群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少年集体嗷呜一声,笑歪一片,暧昧的目光在祁远和路漫漫二人身上来回游移。
路漫漫被调戏惯了,脸皮也厚了,举起那包成馒头似的左手,郑重声明:“同志们,站好了,给你们普及一下医学常识,我这只是皮外伤,不用住院的,OK?”
“是,大嫂说得对!”
“嫂子说什么都对!”
“嫂子都不用住院,还天天来探望老大,真是……是‘鸟鱼情深’啊!”
“什么鸟鱼情深,谁是鱼,谁是鸟?”
“一个天上飞,一个水里游,这不分居吗?哪来什么情深!”
“天上飞的和地上游的在一起了,那不是奇迹吗?所以这样的爱情才最可贵!”
“……”
路漫漫和祁远实在听不下去了,同时吼道:“鹣鲽情深!”
“间谍?”
“史密斯夫妇?”
一圈人又七嘴八舌地讨论开来。
路漫漫用受轻伤的右手扶住抽搐的下巴,问祁远:“这群人文化课是怎么过的?”
祁远眨了眨眼,摇了摇头:“还没考呢?”
路漫漫歪头看向门口:“那让他们回去学习啊,这都什么时候了!”
祁远笑眯眯道:“遵命。”
小小的房间突然安静下来,路漫漫和祁远诧异地调回目光——一群戴着棒球帽的脑袋层层叠叠凑上来,像观察放大镜下的昆虫一样观察他俩。
“喂喂喂!他们俩这是在眉目传情吗?”
路漫漫:“……”
祁远:“嘻嘻嘻……对呀,你们不回去写卷子吗?”
这样的日子是祁远最开心的日子。
当然,也有极其郁闷的日子,譬如保送到T大的夏寒来探病,祁远真是一万个不希望他过来。
(2)
夏寒一进来,就形容夸张地捧住路漫漫的包子手:“怎么样?疼吗?肯定很疼。”
“我没事,只是小伤,他比我严重,都骨折了。”路漫漫指着祁远高高吊起的右小腿。
祁远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还特配合地掀起被子,露出伤脚。
“他?”夏寒冷笑一声,“他自己欠下的风流债,不自己还干净,还连累到别人,他还委屈了?”
祁远:“……”这个人什么时候走?
这个人非但没走,还在病房转了一圈儿,捡起祁远床边的一本书:“《柏拉图对话集》?你喜欢看这个?”语气里是满满的惊讶,好像是突然发现一个莽夫会读《论语》一样。
祁远本来没看过这书,被这恼人的语气一激,昂起脖子:“怎么?我就不能看吗?”
夏寒随手翻了几页,读出声来:“节制确实被定义为控制我们的快乐和情欲的力量,而世上没有一种快乐和欲望能比爱情更强大……哎!小时候被家庭教师逼着看的书,现在看起来还是想睡觉,你竟然看得下去?”
夏寒把书扔给祁远,顺便竖起大拇指,给他点了个赞。
祁远:“……”其实这是路漫漫的书。
路漫漫给夏寒递上一杯茶:“你刚刚读的是会饮篇,是我最喜欢的一篇,没想到你也喜欢啊?”
夏寒一口水呛住,好不容易顺了口气,才说:“小姑娘家,思想不要这么复杂!”
路漫漫不理他,继续追问:“你看过福斯特的小说吗?”
夏寒点点头。
“我最喜欢《莫里斯》,里面也谈到了会饮篇哎,你看过吗?”
夏寒忙摇头,小和尚念经一样说:“我只看过他的《霍华德庄园》。”
“那真可惜。”路漫漫一脸懊丧,丧失了谈话的欲望。
夏寒连扯了几个话题,路漫漫都有些心不在焉。
祁远在一边看着直乐,插嘴道:“我虽然没看过福斯特的小说,但我看过福斯特的电影哦!《沉默的羔羊》……”
沉默。
可怕的沉默。
“我们说的福斯特是男的。”夏寒面无表情地回头。
“是E.M.福斯特,英国作家。”路漫漫尴尬地解释。
如果可以的话,一向以“学仙儿”闻名的祁远很想一头蒙进被子里,数羔羊,装睡。
“其实比起福斯特,你们女孩子不是应该更喜欢简·奥斯汀吗?”夏寒再度扯起话题。
简·奥斯汀?这个祁远知道。
祁远很想说两句,然而想起刚刚的福斯特,一开口便成了:“那个……路漫漫,我想吃个橘子。”
路漫漫拿过橘子,正要给祁远剥。
夏寒一把抢过,扔给祁远:“他又不是手骨折了,倒是你自己,手包成这样,少折腾。”
祁远:“……”
姓夏的,你什么时候走?
就这么被无视了一小时二十五分零七秒,眼看着夏寒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门从外边打开了。
(3)
周雅和路振华拎着大包小包进了病房。
自从祁远动完手术住院后,路漫漫的妈和梁文康的妈就商议好,两家轮流送营养餐。
白天呢,因为路漫漫自个儿每天还得换药,就由路漫漫负责看护。
梁文康呢,负责晚上看护。反正学校的课早就上完了,剩下的也只是复习,在哪儿复习也一样。加上医院离学校太近,走个十分钟就到,有什么事儿跑回学校就行。
一般梁文康会在晚上六点左右过来蹭一顿晚饭,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怎的,梁文康已经迟到半小时了。
周雅一开门,就看一个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男孩子站床边给她鞠躬。
“阿姨好,我是夏寒,是漫漫小学时的同学。”夏寒调笑,葡萄眼格外讨喜。
周雅微愣,随即笑逐颜开:“夏寒对吧!我记得,小时候就长得跟画儿里的娃娃似的,现在可不得了了,真是越长越好看,还没吃饭吧?一起?”
于是,夏寒顺便蹭了一顿路家爸妈送来的排骨汤、糖醋肉等一系列家常菜。
席间,夏寒一句句漂亮话把这对夫妇哄得心花怒放。
然而,这大概是住院以来,祁远吃过的最丧的一顿晚饭。
据祁远不完全统计,周雅饭间给夏寒夹了五次菜,而给他只夹过三次菜。
路振华的视线几乎完全黏在夏寒身上,中间特意瞟了一眼祁远,是一种挑衅、嘚瑟、你活该的目光。
一直到最后,刚出病房门,路振华就大着嗓门嚷嚷:“这个小孩好,嘴甜,人长得还漂亮,我觉得比那瘸腿的好。”
分明是刻意说给祁远听的。
祁远:“……”
从他穿上路振华那件墨绿色外套开始,一切都是错。
病房内,新闻联播的提示音徐徐响起,祁远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斜看夏寒:“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夏寒露出惊讶的表情:“梁文康还没跟你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