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顼暗道:果然!此人便是武延基了。上次龙兴观中,他与他还有崔婉之间仅隔着薄薄一扇屏风,仅闻其声未见其面。
虽然他对武家子弟并无好感,但却也不得不承认武延基的皮相,却无那些臭名昭著的武家子弟的猥琐之气。
吉顼拱手朗笑道:“世子久仰久仰。”
武延基勾唇轻轻一笑:“倒不知吉兄竟知道本世子。”
吉顼道:“魏王威名自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言下之意就是没了魏王世子的名头你啥也不是。
此时裴光庭终于察觉二人之间气氛有些不对,似有些暗流涌动,他不明所以,但魏王风头正盛,他不希望吉顼无故招惹武延基。
于是妄图岔开话题:“吉兄看起来甚忙,我等便不多打扰了。”
吉顼看似回答裴光庭,可嘴角却吟着意味不明的笑,眼神望向武延基道:“还好。不过出来给内人买些小玩意儿耍玩,以打发白日里些许无聊时光。”
吉顼的注意力落在武延基身上,却没发现裴光庭听了他的话竟怔了一下,面色一僵。
而武延基原本眸中寒光一闪,却瞟见裴光庭脸上滑过一丝被刺痛之色,随即心情又好了起来,便将折扇一摇,轻笑道:“崔家女儿代姐出嫁之事可是名动洛京,到没想到今日能一见趣闻中之人,实乃本世子之幸也。”
武延基是在讽刺他名不经传,出名还要靠自己妻子。
吉顼对此却不以为意,科场之上见真章,如今与人辩驳这些不过枉费口舌罢了。
而且吉顼知道,武延基虽看似云淡风轻,可同为男子,在他状似亲昵地提起崔婉的那一刻,他便知道武延基怒了。
而他,不知为何,感觉狠出了一口郁气,于是继续温笑道:“能得如此贤妻佳妇,亦是我之幸,吉某必不负吾妻。”
二人对话在裴光庭听来可谓句句刺耳,他不欲久留,便匆匆道:“吾等先行吧,莫打搅吉兄用饭。”
说完便向吉顼拱手告辞,而武延基则深深看了吉顼一眼,亦尾随而去。
待裴光庭一行人走远了,观言才缩了缩脖子,吐吐舌头道:“公子,魏王世子气势可真是骇人哩。”
吉顼捏了捏藏在袖中的拳头,心头冷笑道:魏王世子?呵,即便是魏王又如何,难道他以为武周朝的江山,还真能接着姓武不成?
第78章 盘发上簪
可怕的手残党!
吉家家主吉懋主政易州, 轻易回不得洛阳,吉家这些年,全靠林氏在打理, 即使到了除夕岁旦这等重大年节, 依旧是由她指挥吉府上下人等,采办洒扫、除旧布新;又领着吉家长幼驱邪攘灾、祈年祭祀。
这是崔婉第一次在吉家守岁迎春, 与吉家众人一起吃完年夜饭, 喝了花椒酒, 用过五辛盘,吉嫣便嚷嚷着要去外头放爆竿。
吉顼和弟弟吉琚一道燃起火堆,再将长长的竹竿扔了进去, 崔婉和吉芙吉嫣便捂着耳朵兴致勃勃地等着竹子爆裂发出脆响。
随着第一声爆竹声起,众人齐声欢呼, 吉顼望着崔婉被火堆熏染得红扑扑的脸蛋,弯弯的杏眼里盛着两簇火苗,一闪一晃的,耀眼至极, 叫吉顼一时都挪不开眼。
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灼人,崔婉似有所觉, 忽地转头朝他看来,吉顼来不及收回目光,被崔婉逮个正着,不知为何, 此刻他索性不想避了, 直直迎向崔婉,二人怔怔对望半晌,而后齐齐相视莞尔。
崔婉与崔玥差了一岁有余, 崔玥诞于初冬时节,而她是正月里生的。据说她出生之时,天寒地冻,生产时又将她母亲狠狠折腾了一宿,故而她母亲不喜欢她,从未为她庆过生辰。直至后来她与祖母同过,她母亲未提,她祖母亦不便大张旗鼓为她庆生,而她自己又是后世穿来之人,更不重视这个,所以每年生辰,总是祖母吩咐厨房为她煮长寿面,祖孙二人一道简单过了了事。
至她及笄这日,崔婉一如往常起身洗漱更衣,正欲梳头,吉顼竟未待她前去为他易服,便已穿戴整齐来了她房里。
崔婉从妆台前起身,秀眉微蹙,疑惑道:“夫君怎生这么早?”
吉顼并未回答,只对翠芜秋彤说道:“你们且出去。”
二婢俯首退出,吉顼缓步走到崔婉跟前,指着妆台上放着的一只细长锦盒,问道:“这是吉芙姐妹俩送的么?”
崔婉不明其义,盲目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吉顼望着锦盒,眼眸低垂,语气不容商量道:“今日你及笄,既你不愿办加笄礼,那便由我为你上簪吧。”
未想此人竟将她加笄礼放至心上,崔婉怔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她方发现一件更让她吃惊之事:“夫君要帮我加笄?夫君可会绾发?”
吉顼剑眉一拧,他光想着今日要为她加笄,倒是没想过加笄之前还要梳头这件事。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男女的头发皆一般短长,想来女子的发式盘起来应和男子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些钗冠发簪罢了。
“不难。”吉顼沉声道。
说着,便拿起锦盒里的掐丝青蛾翠玉簪,瞥了崔婉一眼,示意她坐下。
崔婉狐疑地望了望他,缓缓坐回漆金雕花八角铜镜前。
吉顼捏着玉簪偏头稍稍一想,决定还是先把崔婉一头青丝理顺,于是他又把簪子放回妆台之上,然后拿起一旁的牡丹纹象牙梳篦。
崔婉一头长发细密柔顺,落于肩背之上,倾泻如墨,吉顼撩起一束握在掌心,只觉如抓了一条滑溜的游鱼,稍有不慎便让其逃出手中。
吉顼梳了几下,发现青丝细滑入瀑,委实没有捋直的必要,只好重新拾起簪子。
“简单梳个单螺髻即可。”不知吉顼手艺到底如何,崔婉特地挑了个最简单的发式,又好意提醒道。
“好!”吉顼面不改色地应着,大脑却在疯狂回想自己可曾听过此种发髻之名,最后却无奈地发现,这么多年来,不论是他母亲或者是妹妹,他好似从未注意过她们盘过什么发髻,一直以来,他好像理所当然地觉得那些发髻本就是如此长在女子头上的。
单螺髻?
算了,顾名思义,盘出个螺便是。
半个时辰后,崔婉后脑勺歪歪斜斜地长出了一坨散乱的草垛。
望着铜镜中宛若乞婆子的自己,崔婉无奈想笑又不敢笑,生怕有人恼羞成怒。
可她身后之人显然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
绾好发后,只见铜镜中的吉顼松了一口气,将手里的玉簪郑重其事地往发髻里头直直一插,而后便露出了大功告成的表情。
“好了,今日既是你生辰,我亦备了礼要给你。你随我去书房挑吧。”吉顼扬了扬头得意道。
崔婉暗道:也不知这人今日是抽的什么风,帮她梳头还给她送礼?
但吉顼心情时好时坏也没个定数,几个月来,崔婉觉得自己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便去看看他藏了什么大礼给她又如何!
崔婉跟在吉顼身后走出房门,迎面便碰上守在门外的秋彤,秋彤乍见崔婉的造型,愣了一下,随即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吉顼登时脚步一顿,脸一沉,崔婉忙瞪了秋彤一眼,秋彤连忙捂住嘴别开了脸。
进了书房,吉顼便从屏风后头抽出一个大竹筐,放到书案上面,开始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了出来。
最先拿出来的是一套凤求凰的皮影,崔婉一看,道:“这套皮影我有了,这个送小妹玩吧。”
吉顼郁闷,但不气馁,接着拿出个彩绘泥叫叫,崔婉看了一眼,显然对这平平无奇的哨子没什么兴趣。
于是,吉顼又一样样掏了出来——陶响球、布老虎、竹龙……
崔婉疑惑:这人莫非将他儿时的玩具搬出来给她?
当吉顼接着取出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时,崔婉嘴角抖了一抖。
吉顼把面具戴脸上,问崔婉:“这是我第一次见如此别致的面具。不喜欢么?”
这……正常人…很难喜欢…吧…?
见崔婉笑得勉强,吉顼立刻放下鬼面,再拿起一只空竹:“此物如何?”
这个崔婉还真没玩过,有点兴趣,却又为难:“可我不会玩啊。夫君会么?”
吉顼想了想,答:“略懂……”
其实不止略懂,他玩的很溜,空竹是他孩提时才开始出现的玩意儿,因新奇有趣,取材简单,很得民间喜爱。当时吉家远不若今日富贵,他手上新鲜的玩物有限,得了这空竹之时,十分高兴,很是认真地玩了好长一段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