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武从蓉抬起头望向特地来找自己的兄长。
兄长提前来找自己,定然不只是来告诉她一个结局而已吧?
武从蓉眼底重新燃起希望:“阿兄,你是不是有办法?阿兄,求你一定要帮我……若不能嫁给裴哥哥,我就…我就出家为尼,一辈子常伴青灯古佛。”
武延基蹲下身,心疼地理了理武从蓉略微散乱的发丝:“办法是有一个,可却需靠你自己去争了,只是……”
武从蓉听说有办法,急切道:“只是什么?阿兄快说…”
“阿兄怕你那样做了,裴光庭纵是娶你,却要一辈子怨你恨你,这样你也愿意?”
武从蓉低头略一思量,一咬牙,而后重新抬起头,发狠地下定决心道:“我不惧他恨我,我只要能得到他,他能日日守在我身边便成。”
武延基闻言拍了拍武从蓉的肩,忽地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好样的,不愧是我们武家人!我们武家人的血液里,从来就没有屈从,只有强求!”
他的身上流淌的是武家人的血,对他们武家人来说,世间之事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一个女子当皇帝,这几千年里,可曾听闻过?
可他们武家人偏偏做到了。
他们想要的,便要得到,不论别人愿不愿意答不答应。
他们偏偏就是要强求。
世间之人,但凡想去做成困难的事,靠的无不是“强求”二字。
哪个人,考进士不是咬着牙强求来的?
南市波斯邸那些波斯人,个个豪富,他们钱财难道不是跋涉千山万水强求来的?
哪朝皇帝的皇位,不是强求来的?
世上哪有白送上门的好东西,若自己不争,只能拱手让人。
而他们武家人,便是最懂其间道理的!
武延基正色道:“既如此,阿兄便告诉你。趁裴光庭尚未与人订亲,你让叔父尽快去求陛下,为你和裴光庭赐婚!”
武从蓉闻言有些为难,把嘴一瘪:“我还有三年才及笄呢,我小阿姐的亲事都尚未有眉目。阿耶事务繁忙,哪里会为我这点小事特地去求陛下。”
武延基勾唇一笑:“很简单,那只要让这件事变成重要的不得不做的大事便成。”
武从蓉不解,疑惑道:“如何变成大事?”
“很简单。你只需告诉你父亲,你听说裴光庭欲与五姓大族结亲,关中大族与山东豪族若牵扯在一起,陛下定当不喜,你阿耶若能趁机阻了此事,必能讨得陛下欢心。此外,裴光庭身后的河东裴家,若能与你结亲,想必会成为你阿耶的一大助力。而且,其母库狄氏深受陛下宠信,有她在一旁为你阿耶说话,想必今后他欲行任何事,都将更为顺遂……”
武从蓉听武延基絮絮叨叨分析一堆利弊,只感头大,当即摆摆手:“阿兄,这太复杂了,你再说一遍,我要背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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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婉与裴光庭一别后,回家立刻将裴光庭要上门提亲之事告诉祖母,祖母宽慰地颔首应允,表示待她姐姐出嫁之后,便会同她母亲好生操办她的婚事。
最开心的莫过于她屋里三个丫头了,也是那日崔婉带着翠芜和秋彤出门,他们才知道自家小娘子竟已暗中给自个儿相好了人家。
想想小娘子未来的郎君,玉树临风、如芝如兰,貌若谪仙,她们便觉得十分满意。
秋彤当即便放飞想象力:“小娘子和未来姑爷如此品貌,将来诞下的小小娘子和小小郎君那不知得多好看呐。”
玲儿猛点头,十分赞同:“那定是全京城,不!是整个大周最好看的了吧!”
崔婉好笑道:“八字还没一撇,你们可别传出去。”
可秋彤和玲儿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又开始商量要给她嫁妆的枕头绣什么花样好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林氏又携媒妁和礼书过来请期之后,崔玥与吉家大郎吉顼的婚期也定了下来,就在一个月后。
而待崔玥嫁人之后,再过三个月,便轮到她及笄了。
及笄之后,只怕她就要嫁入裴家了。
崔婉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又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
如果她能快些和裴光庭成亲,那尘埃落定后,她就不必再时时忧心欠武延基的那个承诺了。
可她又不愿那么快嫁人,毕竟要重新熟悉一个陌生的环境和一群陌生的人。
何况裴光庭还对她说过,家中的姐姐兄长与他并不相睦,应付起来怕是有些麻烦吧?!
还有裴光庭的母亲库狄氏,一个外族女子,孤身嫁到中原,丈夫早逝,她年纪轻轻便守寡,在背后无半个亲族支持的情况下,硬是从一众几近成年的继子继女口中夺食,让裴光庭顺利得到门荫,继承家业,自己更是深得皇帝的荣宠……
如此女子,手段定非寻常人可比,她的大半生精力,皆倾注在唯一的儿子身上。
这样的厉害人物,若作为婆母的话,却不知好不好相与。
时间就在崔婉这种矛盾的心情中慢慢消磨着,而她与崔玥的关系,始终无法修补。
就在她以为她们姐们之间的裂痕,只能靠时间来弥合之时,某一日,崔婉刚午睡过,瞧一眼窗外的日头,时间尚早。
崔婉便懒得梳妆,散着头发练琴。
崔玥却忽然来了。
崔婉微愣了一下,有些意外。
她偷偷打量一眼崔玥,见其神情颇有得色,不由奇怪地蹙起眉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却又不知崔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怎么,可是在等你的裴郎上门提亲?”
崔玥轻哼一声,语气带了几分嘲讽。
崔婉沉默不语,按住琴弦,静静等着崔玥把话说完。
“可惜啊可惜……”
“虽然二娘你对我不义,可我身为阿姐,却不能记仇,与你锱铢必较。瞧你的样子,大概还蒙在鼓里吧?”
崔玥忽然帕子掩唇一声轻笑,继续说道:“大伯父回来,叫了阿娘一道去祖母那边,阿娘回来后,你可知我听说了什么事?”
崔婉被崔玥说得心中莫名升起丝丝烦躁:“阿姐有话不妨直言。”
“唉,我可怜的妹妹呦,你可知陛下今日给裴三郎和梁王府的武三娘赐婚啦。”
说着,又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这时辰,怕是都揣着圣旨当准备入宫谢恩了吧。”
说完,崔玥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带着一股子同归于尽的癫狂。
崔玥只觉这数月来,都没今日这么开心过。
待笑够了,她接着道:“他们皆打算瞒着你,可咱们姐妹一场,阿姐觉得,这事你还是早些知道为好,免得日日在这痴痴地白等一场……”
崔婉闻言,只觉大脑一阵轰鸣,耳边除了崔玥疯狂的笑声,再听不清其他言语……
第51章 意冷心灰
儿子要入宫求陛下收回圣旨!……
长烟作为库狄氏的贴身侍婢, 已经跟在主子身边快二十年了,库狄氏大部分事务都会经她之手,她对于裴家内部的种种更是了然于胸。
包括这次裴小郎君亲事的一番波折。
库狄氏于她有大恩, 她曾立誓终身不嫁侍奉库狄氏,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而裴光庭便是自幼她看着长大的,说句逾越的, 她几乎把裴光庭当成自己亲生儿子看待。
故而此番之事, 她委实看着心疼。
裴光庭素来沉默寡言, 对于他母亲的话,他自小便言听计从,她几乎没有见他表露开心或者不开心过, 他从不表达自己的意愿,似乎天生便是个七情六欲匮乏的孩子。
直到那天。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为己身之事苦苦恳求自己的母亲,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眼底藏着希冀的光芒,那是她第一次听他出口表达自己的欲望——想要什么,不要什么……
在主子终于松口同意之后,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那么开心, 绽放着宛若孩童的笑。
可长烟却没想到,那也将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拥有那样笑容的裴光庭。
“夫人, 小郎君已经滴水未进,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了,要不,让他起来吧。”
主子是个硬脾气, 长烟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出言相劝了。
“陛下的旨意他都敢不接, 这次若不是我谎称他刚染过时疫,入宫恐扰圣安,再代他领旨进宫谢恩, 你说陛下会放过他么?他若是同他阿耶一样的脾气,将来我不在的时候,陛下能善待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