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光庭吟着笑,轻轻点了点头:“好事成双,你阿姐订了亲。我阿娘昨日也已答应你我二人之事,不日便将上门提亲。”
他目含悦色,星眸粲烂,夹杂着些许兴奋之色。
崔婉从未见过他如此的神态,最近缠绕心头的郁结之气顿时随之散去不少,略带羞涩地抿唇一笑,轻声道:“那么快的呀……”
裴光庭看到崔婉光滑白皙的飞上两朵红云,娇媚非常,顿时呼吸一窒,又想起日后眼前之人将成为自己的妻子,心尖便突地升气一团火,烧得也面红耳赤起来。
“你……你先用了这碗冰酪吧。不然,不然在我手里都要化了。”
裴光庭撇开眼不敢再瞧,忙把碗再次推到崔婉面前,吞吞吐吐地说道。
崔婉依言,端起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冰甜爽滑的樱桃酪浆一入口,沁人心脾,也让崔婉发晕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她放下碗,拿帕子轻拭了下嘴角,想起自己有东西要给裴光庭。
“你那一只玉蝶可带在身上?”
裴光庭点头,便从怀中拿出那玉佩。
崔婉把右手伸到他眼前,盈盈笑道:“能能借我一下?”
裴光庭虽略有疑惑,却毫不犹豫便将玉佩放到崔婉手心。
崔婉从锦盒中拿出她打好的翠色流苏吊穗,穿过玉佩上的孔隙,系好之后,又重新递回给裴光庭。
然后她拿出自己身上的那个亦系着一模一样的吊穗的玉佩,在裴光庭眼前晃了晃,眉眼儿弯弯地望着他:“好看不?我编的。”
裴光庭心头一动,含笑望着崔婉,点了点头:“以后我便佩在身上。”
两人在此互致心意,却不知不远处一栋小楼内,正与人宴饮的武延基,在听了一贴身侍卫的私语之后,面色发青,眸光阴沉,底下压抑着的是滔滔巨浪。
“啪”的一声脆响,武延基手中的杯盏竟被他捏个稀碎,殷红的血和着葡萄美酒,顺着武延基青筋毕露的手腕缓缓滴落在食案之上,那一点点的红色叫人分不清究竟是血还是酒,武延基抬起手腕,靠近唇边轻轻一舔,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嗜血之色。
刚才送来密报的侍卫心头一震,退后一步,乖乖垂首立于一旁,不敢再发一语。
武延基方才入楼之时,无疑看到崔婉也来了,许久不见崔婉,他早就抓心挠肝地想她,有一日,他甚至还梦到与她行那难以启齿的男女之事……
可他一直忍着,他知道她早晚会是他的人。
一直到前些日子,他买通丘神勣府中之人,在他府里藏了兵甲,而后转头去告他谋逆,又用重金贿得来俊臣以酷刑逼其招供。
后来,丘神勣那厮的事总算尘埃落定。
他本打算这几日便去找崔婉兑现承诺。
方才突见崔婉,他心喜之下正打算上前去逗弄她一番,却不想裴光庭出现了,孤男寡女竟还入楼密会。
惊疑之下,他便派人偷偷潜进去,让其务必将二人一言一语尽数汇报回来。
没想到!
没想到此二人不知何时竟已暗通款曲!
更叫他大为光火的是,两人竟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虽然之前他便觉裴光庭对崔婉有点意思,可他却从不担心。
因为他叔父多年前便向裴光庭的母亲库狄氏透露过结亲之意,库狄氏虽没有立即答应,却开始授意裴光庭和他们武家人多加来往,并让其多亲近武从蓉,而裴光庭也一直照做。
据他所知,裴光庭从未忤逆过他母亲。
而当今陛下一直着力抑制门阀,盖因这些门阀世族愈发壮大,对皇权多有掣肘。
而且他们武家又是小姓,陛下当年还是武昭仪之时,便被出身太原王氏的王皇后处处压了一头,当年那些大臣反对她立为皇后时,其中的一个理由便是拿陛下的小姓出身做文章。
陛下对门阀尾大不掉忧心却无奈,便想让门阀和武家子弟结亲,从而抬高武家门楣,也可以让武家拥有更多的助力。
故而陛下一直有意裴家与武家结亲,武三思当年提出结亲,其实也是出于陛下的授意。
库狄氏是陛下亲信,如果她儿子娶了世家女,只怕库狄氏的荣宠便不复存在了。
他从来不信库狄氏会去忤逆陛下。
却不知裴光庭是用什么办法,竟能说服库狄氏答应他娶崔婉。
他怎么可能允许这等事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
没想到自己稍微慢了一步,便差点竹篮打水一场空,险些铸成大错。
幸好,如今知道尚为时不晚。
他拿帕子擦了擦手后,随意一扔,不发一语,便沉着脸大步走了出去,留下一友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第50章 终生变故
崔玥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带着……
“什么?我不信!”梁王府传出一道刺耳的女声。
“阿兄何时骗过你。因怕你知道了要伤心, 其实阿兄本不欲告诉你此事,可又恐不予你知晓,你将来定要责怪阿兄。”
武延基目露关切地轻抚着武从蓉的头顶, 貌若心疼地说。
“若不是看你自幼便将一门心思尽挂在裴光庭身上, 阿兄又何苦多事,放着自个儿府上一堆事情不管, 专程跑上门来找你。”
武从蓉只觉自己心爱之物无缘无故便被人抢了去, 一时深受打击, 虽心中恼怒非常,却仍不愿相信,嘴硬地追问道:“阿兄如何而知的?又是谁胆敢抢我的裴哥哥?”
武延基无奈摇头:“我亦是昨日同人饮酒无意间听说的。不过对方是什么人我就不清楚了, 你若想知晓,等裴光庭订亲之时你不就知道了。”
武延基这局话恰恰戳中武从蓉的痛处, 武从蓉尖声道:“我如何能等到裴哥哥订亲!”
武从蓉光想想裴光庭迎娶别的女子的画面她就觉得受不了。
武延基依旧安抚着武从蓉,嘴上却说道:“你不信的话,阿兄便跟你说一件事。裴光庭有一对一直戴在身上的蝴蝶玉佩你知道吧?”
武从蓉压着怒火,点点头:“知道。那对玉佩他十分爱惜, 记得小时候有一回,我不懂事抢去玩, 差点摔坏,他还生气了,那是他唯一一次同我生气,模样真是吓死人, 我至今都记得一清二楚。”
武延基轻叹口气:“当年我听他提过一嘴, 那对玉佩本是他父母的定情之物,他一直视若珍宝。不过,你可知他如今已把另外一半送人了, 身上只留下半只?”
武从蓉瞪大眼睛:“送人?我碰一下裴哥哥都要大发雷霆,他竟拿去送人?”
“是的。你只消找机会去裴光庭那儿瞧瞧,便晓得阿兄说的是真是假了。你既知那东西于他而言有多重要,那他将此物赠予他人,当知那女子在他心底的地位如何了。”
此时武从蓉已完全相信。
她记得约莫四五岁的时候,当时尚是太后的陛下,宴请朝中重臣和亲信之人,她随父亲入宫,在陛下后宫大殿之上,她第一次见到裴光庭。
当时宫里那般吵闹,裴光庭一个人立在人群之中,就像外头那清冷的月光一般,皎洁而遥远。
那段时间,她恰好沉迷于神仙精怪的故事之中,乍然见到年长她几岁的裴光庭,只觉神话里的神仙应该就是长这样的吧,好看却让人不敢靠近。
那时陛下见她痴傻地望着裴光庭,开玩笑同身旁的库狄氏说:“你家小郎君可把我家小娘子给迷晕头了,不若咱们结个亲家可好?!”
库狄氏那时的回答她至今记忆犹新,只记得库狄氏当时捂嘴笑道:“三郎若有这福气臣妾自是求之不得了,只怕将来万一三郎长歪了,小娘子要后悔。”
陛下听完笑笑也未继续说下去。
可她却从此记下了。
裴光庭将来是要娶她的,她将来是要嫁给裴光庭的。
这么多年,她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裴光庭,可那么多年过去,她却依然觉得他遥不可及。
但她越来越喜欢他,她就是喜欢他一副生人勿近的冷冰冰的样子。
可这样一个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男子,竟不知何时与人私定终身,甚至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而她,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瞬间,武从蓉感觉又恼怒又挫败……
她颓丧地跌坐在精美绝伦的波斯毯上。
难道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仪的男子迎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