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实在没什么意义,早在、可能早在十天半个月前我就该明白等待对自己没有任何帮助。
抬头一看,我还能找到永恒的罗德蓝天空在那闪耀,有点泛黄、破旧,它夹在通往教区的桥面与随意搭建的民宅墙垣间…… 但对这个世界来说,那块畸零的天窗就跟太阳一样耀眼。如果我生活在这,一定会想尽办法往上走,而不是留在此处任凭霉菌寄生。
尽管靠着腊石的帮忙,我在这座废镇里还不至于受困,然而有些地方却明明只有直尺之遥,却怎样都无法抵达;相反的,有时看见应当回避的陷阱却又被从中迫通过,这时不知是活人还是活尸的盗匪就会成群结队而来——真是群没格调的家伙,尽会给别人找麻烦。
我在废镇中爬上爬下、机械式地反覆着喘息与战斗,一旦原素用完了就得返回篝火区补充,接着再一次的喘息与战斗。有时当我感到无助时,我就会想像黑森林可能还有一个称得上归属的地方;感到孤独时,我就会告诉自己,罗德兰不只有我…… 它很大,而且充满同类。幻影便是最好的证据,尽管他们的影子令人纳闷、行为冷漠如机械。也许我的影子也在某个时空中踌躇着,到时看到的人会怎么想呢?他们大概也会纳闷,这个衣不蔽体的旅人到底死了没有,就同我一样,充满困惑。
盗匪们的尸首散落各处,不知是否能称之为血液的深色体液溅染在肮脏的街道与墙面上。它们会永远留在那吗?那些尸体会生虫腐烂吗?我所站的街道停滞在倾毁的瞬间,烧之不尽的火焰创造了街道的黑暗死角,毁坏的运车与飞散的碎石后是无限延伸的影子,依着光源排排发散,犹如铁闸将这块小角落层层封锁。那是我与活尸们的牢狱,就如同不死院般万劫不复。
——终于,变化,我几乎都忘记什么是变化了。无所不在的敌意正逐渐消失,我不知道究竟是成堆的失败吓阻了敌人、还是恶敌已被我清除殆尽,现在就连那群活尸镇民也罕见行踪,僵尸犬的吠叫远在一方、而后逐渐退去。寂静降临此地区域,但我却不知道该说这是正常还是异常。往好处想,这可能就是一种正确,只要安静下来就表示此处检查完毕,如此一块一块慢慢搜查,也许再花上一年就能摸清楚这个鬼镇了!…… 真有效率。
(“嘿!外头有人在吗?有人能放我出去吗?有人吗?帮帮忙,帮我把门打开!…… 该死…… 没人在吗?为什么会这样…… ”)
突然,正当我的行经那栋平凡无奇的街屋时,门后头传来了一阵脆弱的呼唤声。不可思议,我的奇迹来了。我问:「老兄,你没办法自己出来吗?」
(“谁?是活人吗?老天爷,我果然没听错!”)他情绪激动地说:(“我被困在里头了,这道门被下了某种手段,而且我…… 这很难解释,总之我被锁在里头。拜托,好心人,请问你能帮我把这门打开吗?”)
一道破木门要怎么把人给困住?想着想着,我就试图以一贯的方式将他给摧毁。要是在人世的时候,我可能还会怀疑自己有没有拆门的好技巧,但这些日子以来,我发现自己远比想像中的要更加强壮,搞不好伯尼斯的那群人都要比不上我了…… 伯尼斯?该死,我忘了什么了?伯尼斯、伯尼斯啊…… 灰…… 我知道,灰塔,那个人,然后呢?
(咚!咚咚!…… )
…… 奇怪。
(咚砰!咚砰!咚砰!…… )
「嗯…… 真是出乎意料。」看来我刚才把话说得太满了,踢了这么多下,眼前这道门甚至连点灰尘都没振出来。
(“先生?请别太在意门的强度,当初我也试过去破坏它,但非常…… 非常难以解释的是——我是这么想的——这个门被奇迹的力量保护着,任何魔法与武力都无法产生伤害。不过这种机会又太过渺茫,我不曾认识过如此平凡又强大的力量,也许是我搞错了也说不定……. 然而我认为这个地方确实有理由被施以奇迹——”)
我可以想像对方是个学者,因为那位仁兄是如此孜孜不倦地分析与归纳。「好了,你能等我把你弄出来了再解说。」
既然砸不开,那就寻求智慧的帮忙吧。这道门锁的构造相当简单,仅仅是个孔洞——进一步检查后,我能笃定,理论上就跟一般民宅所用的粗糙锁头差不多,只不过里头似乎加了些奇怪的小零件,但那并不影响它的单纯。真幸运,这道难关用不着拿开锁工具过来,假如我手上有只铁针的话…… 或许就连我这个门外汉都有机会把它搞定。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情吗?”)学者先生似乎有些求好心切,但那不虚伪,而是真的想帮忙。
「乖乖等着。」
(“好吧…… 。”)。听他失落的声音,我都有点于心不忍了,不过这是事实,总不能叫他在门后唱歌说笑话吧?
我找遍了周遭的垃圾,但却没能找到任何适合的工具,如此窘境让人气馁,心中的不满也油然而生。
我不经想问,那位活人到底是为什么被关在这?就跟罗特雷克一样,他们的遭遇总是令人费解,明明此地尽是些活尸,为了灵魂与某些执念而袭击到访的旅客,但那两个人却能安安稳稳地被拘禁在某个角落,到底是我错过了些什么大事件,还是他们遇上了什么倒楣透顶的巧合?这问题闷在心头,虽不至于难受,却让我想破了头——原来当我与某些不死人在死亡险难中求生时,竟然还有活人留在牢狱里等着几乎不存在的好心人出现!
(“…… 先生,你在生气吗?”)
「不,我很快乐,要是能直接破坏这颗门锁,我会更加开心。真的。」说到这,我又试着踹了踹那道门,不过就像他所讲的,这东西似乎被保护着,尽管我的心灵没他这么锐利,不过眼睛却能看得出这扇门的异常。
非得要找一只钥匙才行,对吧?钥匙…… 我想起了木盒里的小东西。那确实是只钥匙,毫无疑问,它是对应的是罗德兰城镇中的某个民宅门扉,然而毋宁说是某一群门扉,毕竟粗糙的东西就是这么一回事,你完全不能期待它有多独特,有时候这种门锁也不过就是宣示主人在家的象征性装饰罢了,搞不好来拿西边的酒馆钥匙还能开东边的妓院大门咧!
是的,这是你最后的希望了,陌生人。祈祷吧。
(…… 喀答)
喔、这一点成就感都没有,不过我也别太奢求什么惊天动地的可能性了。
「朋友,你真幸运。」一推开门,我首先看见的是坐落在角落、被束缚在木桶里的干尸。没有人,只有尸体,难道我刚才一直想拯救的人不过是个幽灵吗?真是——突然,有个人从门后探了出来,他副苍白而文弱的脸流露出了难以言喻的感动。陌生人,你是活的。幸好你还活着,老兄。
「太棒了!你帮我打开了那扇门!」那位学者说道,手势随着他的情绪而摆动着:「谢谢你帮助我,被困在这让我好烦恼。我是彼海姆的古利古斯,学院的魔法师。非常感谢你,这样我就能继续我的旅程了,嗯…… 好心的先生…… 嗯,请问,方便让我知道恩人你的名字吗?」
「我没有名字。」
他不解地追问:「难道没有一个我能铭记在心的称呼吗?」
经过一番考虑后,我决定如此回答:「有些人会叫我黑剑士,假如你想,你也能这么称呼,我无所谓。」
多愁善感的古利古斯此时因我的言语所困扰,接着,他说:「嗯…… 那是个不错的名字,黑先生。」
「谢谢,我正考虑把他当作自己的真名来用。」希望那位魔法师听得出来这只是场面话。
「不,我是说真的,」看来古利古斯希望化解这潜在的尴尬危机,于是便试图解释自己的想法:「那是个强壮的名字。」
这下换我尴尬了。「别这么紧张,我没打算找你碴。嗯…… 好,古利古斯,你应该还知道怎么回去吧?需要我把你带到出口吗?」
「是的,我想我还记得怎么回去。」魔法师说完话后就找了个小木箱坐了下来,并深呼吸了几口气。「呼…… 只要再休息一会儿就好。」
「对了,你刚才说到这里被施以奇迹的理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