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一便有二,这群骑士应该是成队到来——果然,还有个敌人等在前殿的角落,奇怪的是,它正看着墙面,不知在做些什么,口中仍念念有词,细碎的古老言语中满是愧歉与恐惧;不过没多久,它就回过头,一如活尸那般,持着细剑与圆盾的它想取我性命……
——想都别想,我现在状况正好,老家伙!
(锵喳!)
桶型穹廊将视野指向大殿,当威胁解除,我这才意识到伫立在更深处的庞然大物不是雕像,而是另一个大敌。
它……是伯尼斯的人?看来,索拉尔讲的都是实话,他们真的往罗德兰跑来了。伯尼斯的骑士、力大无比的钢铁武者,以外观上来说,它就与我想得差不多,但其中又有些差异——那是无法言述的混乱,是来自记忆中缺失的经验……我与前辈两人与它们好像有些什么关联,缺少了这段回忆,我总觉得眼前的伯尼斯骑士变的不对劲,但是怎么个不对法?也许只是因为印象上的厌恶吧,把我丢进不死院的伯尼斯骑士们此时出现在眼前……哼,小毛头,我敢打赌,那家伙肯定比我年轻得多。既是战友、又是置我于囚牢的狱卒,看见伯尼斯人心情要不复杂也难。
不过它在做什么?它为何站在那?我注意到那名骑士正守在祭坛前,不如其他敌人一样处于备战状态,而是把专注力全放在祭坛前的某个东西上。
“嘿——!”我呼喊着,想搞清楚对方是敌是友。
它回过身,巨大的方盾与锤矛在厚甲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一会儿,它慢慢地走来,一步一伐如巨石落地,伯尼斯骑士是个移动堡垒,它闪亮的装甲令人屏息,威严的身姿充满力量。
(咚隆!——……)
不讲理的攻击我见多了,然而那瞬间的急落让我纵使闪过了也无法忘怀,胸中活人的心脏正猛烈急奔,来自血液的巨响让身躯发热,有如战鼓般的节奏只会越来越清晰。
“不打算抓我回去了吗?哼?”我仍假想它是不死院的看守者,至少这么作会让我更心安些。
“我的任务,”那名骑士如此说道:“不容许剥夺。”
“我不打算妨碍你的任务,先生,”我天真地期待一个和平的解决方法:“你能继续待在那,我们可以不必有任何交集。”
“我的圣女,她去哪了?”无名的伯尼斯骑士的话语像是质问,又彷佛呓喃。
这不是一个很愉快的沟通过程,我们终究是打了起来。
它的锤矛在狭窄的厅堂内挥舞,那略微发锈的陨石粉碎了墙垣与地板,迟钝的动作像泄洪前的水库一般蓄积着能量,它的攻势无可阻挡、防御更坚不可摧。但我明白它的行动,那群堡垒最大的缺点就是速度,尤其对持锤者而言,它的重击充满着冗长且清晰的节奏,那身厚重的板甲藏住了致命伤,却连同那双脚也严密的保护着。
(咚隆!——……咚隆!——……)
就先让他习惯我的模式吧,假如它认为我会白费力气想打掉它的盾或锤矛,那就让它这么想吧。
(咚隆!——……咚锵!——……咚隆!——……)
我们在柱间徘徊良久,对方的攻击不疾不徐,也许那就是它的老练,不强逼也不松懈;它也在等待一个时机,看着敌人到底会闪到什么时候。
(咻——咚隆!——……)
可惜你不够聪明。“吓……啊啊——!”
等它的弓步一开,我便用尽全力朝它的脚窝砍下去,那一击截断了对方的右小腿,骑士虽仰赖大盾而未倒下,不过那是在我抽剑回击对方被前的事情了。它没有流血,我想是因为对方是个活尸,体液早已挥发殆尽的缘故所致,过去我也有过这样子的时光;然而,我见到它的形象也是不确定的,当我给了失衡倒地的骑士最后一击时,随着一阵低闷的哀鸣,剎时,它化为光尘消散,只留下了一颗散发着灰光的蠕动球体以及它的魂魄。
那东西是幻影?不,我知道他曾是真的,然而就这么消失……难道只是因为我们所处的世界不同?
我拾起伯尼斯骑士的遗物,那东西跟灵魂很像,我察觉到那股甜美的温火在其中转动,但不同于路上所见到的那些东西,那颗球体中包含着更多具有生命价值的成份——它曾是个人,同时也是复数的集合体。我想找个值得信任的人问清楚这东西的来历,也许它很重要、也许不是,无论如何,我就先收着吧。
战利品,是这么说的?是的,这是我的战利品。
祭坛上留着一具干尸,那名穿着皮革装甲与战裙的女性,她瑟缩的身姿中带着神圣的气息,如果我没搞错的话,那位女性大概就是伯尼斯骑士口中的圣女吧。是真的吗?她就是那名伯尼斯骑士想守护的人?我不确定,毕竟他们之间似乎没什么关连性……突然,我感觉到一阵令人不安,回头一看,我的前上方有个衣着怪异的人形,他站在那桶型穹顶下的阁楼,手持三叉杖、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似乎来者不善。
青白色的光芒在杖端汇聚,瞬间,一道光箭飞了过来……那是魔法师们擅长的灵魂箭矢!
(叮铃——噗碰!……)
又一个活尸?但当我翻身闪躲后又再次确认,那名法师早已不见人影。
*
那是考验,神的考验。我总是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一切的难关都是天降大任的结果,但这点天真的理由丝毫无法说服我。不过,现在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钟塔就在最上方,我敢打赌,那里一定有个庞然巨兽等着,不过现在我还真不晓得该担心那些怪物、还是藏在怪物身后的谜团。也许刚才的魔法师就是谜团的一部分,毕竟那些家伙总是这样。
要说魔法师的出生,人间最为出名的就是龙学院一派的人马,假使是他们,成为不死人只是更加便于行事,只要是为了求知,那些人甘愿成为恶魔。也许,来到罗德兰的他正藏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跟那个圣职者一样,想在此处寻得某些特别的东西。
在我的年代,龙学院的领导者是一名叫做伊瑟的人物,但众人皆传闻,从创立至今,操控学院的主脑一直是一只无鳞的白皙古龙,而学院里的成员大多都是帮助祂探求真理的爪牙;当然,我对此深信不疑,尤其是看到熟识的朋友对这个提问支吾结巴的时候,我就肯定了这个谣言必然有些真实性。
“愿……汝……安——息?我想想,是这样写的吗?”我用橘蜡石在地上写下了无用的祈词,意义不明,可是总觉得心情会因此比较好些。
撇开魔法师与这座殿堂下发生的事情,稍微调整了呼吸后,我赶紧跑上了阁楼,不愿让这些杂事乱了步调。通往阁楼的窄小楼梯也堵着一名拿小圆盾的骑士,而除了它之外,我在通往大平台前的走廊窗口也看到了其它群聚的活尸,但那些家伙都不是士兵,至少我看见他们的粗布衣着像个平民,其中有男与女,无智的他们不断地呢喃着祷告词,彷佛期望有个英雄神祇到来,救他们于彷徨恐惧。接着,那些平民一闻到我的魂魄,突然一涌上,他们的贪婪一表无遗,凹陷赤红的干瘪躯体渴望掠夺。
(‘祭司大人……’)
掠夺……?
(‘请……请告诉我……’)
走开,不要碰我!
(‘赐予我火焰!……生命……’)
不要靠过来!可恶的活尸!
(‘已经安全了吗?……我们……安全了吗?’)
(‘大人啊……’)
(‘我的太阳……’)
“我不是你们的救世主!”
——真是场屠杀。我以为我习惯了。
很快地,我逃离了现场,好像深怕让人看见一样,等穿过了中堂后我才意识到这里没有任何人,至少没有任何正常的人类存在。
阁楼的空间十分广大,它被几道门格成了数个房间,此时我站在室内廊台,尽管那里能看见楼下的状况,但那无助于我的前进。这里还有人吗?正当我这么想着,穿过木门,我看见那个无窗的小房间有火炬在燃烧,而上头有个牢房,也许有个可怜人被关在那也说不定——抱持着这种玩笑心态,我缓缓走上楼梯……出乎意料,还真的有个人留在这。全副武装的他十分安静地坐在墙边,从那奇异的胸甲来看,那双拥抱着他的手应该是女神菲娜,而那位骑士应该就是菲娜的信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