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微松,转头看见容从,一声师傅也不知当不当喊。
见她一脸温吞,容从挑眉:“这么快就不认师傅了?”
温浓立刻吃下定心丸,脆脆地喊了声:“师傅安好。”
容从颌首:“我这边手头正忙,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跑到永福宫,听说娘娘把你赶出来了?”
温浓干笑不语。
“娘娘还在气头上,有些脾气也是正常的。”容从叹息:“陛下的安危是她的逆鳞,往昔母子从未分离这么久,陛下年纪尚小,一去几日没有消息,出宫之后又听信了小人谗言,方寸大乱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娘娘关心过切,有失轻重,不得己与信王产生不必要的冲突,绝非她想要的结果。她将你赶出永福宫,无外乎是顺水推舟,把你送回殿下身边而己。”容从格外语重心长,对她谆谆善诱:“你可要切记太后娘娘的良苦用心,知道吗?”
“……”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温浓觉得容从分明是在糊弄她,可这番话的意思其实很好理解,容从在帮太后推脱,又是在帮太后美言,说白了就是在给太后的行为找借口,不想让这份牵怒恶化了太后与信王的关系,不想让温浓成为离间太后与信王的工具。
温浓点头表示省得,她虽对太后无甚好感,但她还想保持后宫的太平,太后毕竟还是小皇帝的母亲。
容从舒眉道:“如今你已经不属于永福宫,我不方便再指使你做什么,但我听李司制的意思还是很希望你能到她身边帮忙,不过这事还得看信王殿下肯不肯放人就是了。”
“你这一趟出宫去了太久,恐怕还不知道尚事监的调度与整肃已成。我把李司制等几位可用之才调为己用,往后尚事监大概率会交由那几位主制。”
这事与出宫前说的不太一样,温浓有些意外:“那容欢呢?”
说到容欢,容从按揉眉心,一脸晦气:“那臭小子不肯去尚事监。”
这就更意外了,温浓还以为容欢巴不得去一统尚事监作天作地呢。容欢回宫之后直奔永福宫,也不知回去之后怎么跟太后乱嚼舌根,温浓自知管得住他的人管不住他的嘴,早早已经死心了。
容从面色淡淡:“魏梅不在,陛下身边缺了个贴身侍候的奴才,容欢想要那个位置。”
温浓一愣,难以置信地反应过来。
魏梅死后,小皇帝身边没人了,确实需要有人顶替死去的魏梅贴身照料皇帝起居。可是以容欢那副破德行,若是真把他放到小皇帝身边,经年累月也不知会不会把小皇帝给带坏了!
正所谓近墨者黑,温浓弱弱表示质疑的态度:“容欢心性跳脱,会不会不太合适?”
容从一言难尽:“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这得看太后娘娘的最终意思。”
若是以太后娘娘的意思,那岂不是妥妥的?温浓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小皇帝落在容欢手里,宛若羊入虎穴渣都不剩。
带着满腔顾虑,温浓忧心忡忡地返回永信宫,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忘了向容从打探,也不知小皇帝回来以后可曾说了什么没有?
更让温浓振奋的是,没了魏梅,小皇帝身边需要增添新人,这岂不正是接近小皇帝的大好机会吗?!
只要挤掉容欢竞争上岗,如此一来不仅能够杜绝小皇帝被容欢潜移默化,还能替陆涟青盯着小皇帝身边的人,简直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温浓兴冲冲赶回永信宫,才想起陆涟青连着几天留在广善殿批复公文,天可怜见,也不知道吃好喝好休息好了没有。
换作从前,温浓是绝计不会同情位高权重的摄政王的。可今时不同以往啊,她男人累死累活操持国事,外边的人不明因缘说风凉话,还觉得摄政王苛政虐待侄儿。
小皇帝这会儿在做什么?他在宫里耍猫呢!
温浓跑到御膳房托人去给广善殿送炖汤,转念想了想,跟御厨要了一小袋子鱼干,乐颠颠跑去了永顺宫。
其实温浓冤枉小皇帝了,小皇帝从宫外回来以后的确消沉了好些天,随着落下的功课只多不少。这些功课还都是信王临出宫前特意给他布置的,等他十天半个月回来以后发现小皇帝只字未写,一怒之下罚他抄书险些抄断了手。
这天小皇帝在屋里抄书抄累了,坐下来歇息撸猫,撸着撸着注意到陆虎不知被什么所吸引,跳出窗外跑没影了,则宫外捡回来的陆狮竟也躁动起来,从他怀里跳出去跟着跑了。
两只御猫同时跑路,急得小皇帝手舞足蹈:“你们去哪呀?”
温浓在永顺宫附近烤小鱼干,鱼干本就是御厨秘制,炭火一烧焦香四溢,把宫里的御猫一只两只都给引过来了。
“喵。”
陆虎最先赶到,它跟温浓一向亲近,踩着琉璃瓦片从矮墙跳到地上,围着她直打转。
温浓摁住它蠢蠢欲动的小脑袋,眼看着从墙的另一端又跟来了一只小猫,不由多看它一眼。她是回宫才知道,小皇帝流落在外的时候捡回来一只秃毛猫,脚是瘸的,跑起路来比陆虎慢很多,但是毛色眼珠基本相当,再加上这些天在宫里好滋好润地娇养起来,乍眼看起那小模样简直同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说不是兄弟都没人信。
为了讨好小皇帝,太后回宫之后特地派人去查了陆虎的原主人家宣平侯府。当初宣平侯夫人齐氏就曾带着两只一模一样的小猫进宫,一只名唤冰虎一只名唤雪狮。这事太后记得清楚,其中一只她还曾亲手抱过。
其中冰虎因为抓伤关若虹被舍弃在宫里,机缘巧合成了皇帝的御猫,另一只雪狮的运气可就没有它的兄弟这么好了。雪狮被齐氏带回侯府之后受到牵怒,起初只是受了冷待,谁知关若虹被驱逐出宫失了面子,常常以泪洗脸,有时发火起来竟拿雪狮出气。
雪狮遭遇百般虐待,身上的伤全是那里弄出来的,后来因为嫌丑,才被丢弃在外。
这事一经查明,皇帝勃然大怒,把宣平侯剩余半年的俸禄罚完了也不解气,扬言要削官剥爵,贬地出京,还要把关若虹送去尼姑庵教化,好好意会仁爱之心。
当然,这是文官美化后的说辞,依小皇帝的口述,那就是杖毙杖毙再杖毙。
温浓没想到关若虹离了皇宫还作死,这大约就是所谓的恶有恶报吧?她给更名为陆狮的小猫递了片小鱼干,惹来先到的陆虎喵喵直叫,温浓雨露均沾,往它嘴里也塞了一条。
这时小皇帝哼哧哼哧找来了,见到温浓为之一愣:“怎么是你啊。”
温浓注意到宫人远远守着没有靠近,知道那些人都是知道她是谁,忌惮的是她背后的陆涟青才没有靠近,索性肆无忌惮起来:“陛下吃小鱼干吗?”
自从藏在车里潜逃出宫的小皇帝对她有着跟小皇叔一样的忌惮,一时忘了斥责她怎么能拿逗猫的鱼干喂天子呢?
温浓给他递了一根刚烤好的,反正御厨说这本来就是给人吃的零食,来时她已经尝过,无毒无害,可以放心食用的。
小皇帝蹲在她身边看猫吃鱼吃得倍香,转头去看自己手里的小鱼干,这才吧唧啃了一口。
“好吃吗?”温浓听说小皇帝被太后养得特金贵,原还以为他不会吃呢。
小皇帝舔着油嘴:“好吃。”
温浓笑笑:“您也千万别告发奴婢,不然太后娘娘知道了铁定要收拾奴婢。”
“母后最近管朕管得特别严。”小皇帝皱着小脸,感同深受。
温浓安慰说:“娘娘还不是关心则切。”
小皇帝低头:“朕已经知道朕做错了。”
温浓舒眉,但听小皇帝沮丧说:“小皇叔罚朕抄的书朕至今没抄完,他说等朕抄完了才算真正知错。”
温浓忍着没让笑出来:“殿下所言也不是全无道理。”
小皇帝抿唇:“因为朕的鲁莽行为害了很多人,朕从今往后绝不会再犯了。”
温浓笑意渐淡,她能感受到小皇帝与从前不太一样。这趟出宫发生那么多意想不到的事,他或许已经从这些事当中吸取教训,从而令他更加快速地成长:“魏总管的事,你是怎么跟娘娘说的?”
“魏梅?”小皇帝嚼着小鱼干,一下又一下:“魏梅老糊涂了,朕怕他回来以后要遭母后责罚,已经允他告老还乡,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