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看看陈默,又看看裴怀玉,最终还是点点头,留在了洞口。
陈默和裴怀玉进了洞口,里面的景象令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一座倾圮的神殿,殿中供奉的全是狐。
从地面到天顶,都密密麻麻雕刻着狐首人身的诡异造像,连成前后贯通的故事。正中央一座通天大像,足有五六丈高,所供奉之神与他之前在丰都市看到的相同,也是荼吉尼天,或者说,是西王母。
雕像下方,一个黝黑洞口直通地下,陈默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地下室。
火光所照亮之处,与李崔巍之前的描述相同,是一个巨大洞窟,内里布满红绸,一端捆缚着中央一个小小棺材,另一端悬挂在窟壁四周,红绸上密密拴着铃铛。
裴怀玉本来走在陈默身后,此时却突然捂着耳朵蹲下,表情极其痛苦。
陈默听到声响转头,却看见一片汪洋大海。
盗墓笔记·重启。
第40章 【凉州篇03】西王母
(一)破执
“妈妈,我长大了要出海,去开大帆船。”
眼睛朦胧。陈默从床上起来,看见床头摆着一盆芍药花,和一个崭新锃亮的帆船模型。窗外鸟雀叽喳,他外公的收音机正放着晨间新闻,音量开得足以把他震醒。
他掀开被子下床,拖鞋都顾不上穿,打开门飞奔出去。
盛夏的阳光刺眼,他看见一个白发老人正在院里打太极,那身影熟悉得让他鼻子发酸。
他飞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外公。”
一双温暖大手轻轻拍拍他脑袋:“外公买了早点,快去趁热吃。”
那时候,外公为了督促他早起练字,总是会早起去街口买好他最爱吃的早点,再偷偷把收音机音量调高,润物细无声地把他吵醒。妈妈五点下班,会顺道来接他回家,两人路上会买些菜,再聊聊白天发生的事。爸爸经常出差,有时回家很晚,会在他床头放一个新玩具。
这样的日子,他曾经确实拥有过。
“陈默,快来帮妈妈拎东西。” 院门开了,一个女人声音传来,他不敢回头。
就看一眼,就一眼。
他缓缓回头,站在当地,看见他暌违十六年未见的母亲,站在门口朝他笑着,还是当年模样。
她笑,声音像从远方传来:“陈默,长高了。”
他走得很慢,像是走了一辈子。他站在母亲面前,张开双手,轻之又轻地抱住了她,像抱住一团云。
外公出车祸后,她开车带着陈默,把外公的骨灰撒在了海边。
之后她把车停在沙滩上,抽了很久的烟。她很少在陈默面前抽烟,那天是例外。他很懂事,在沙滩上玩沙子,把沙子堆成各种形状又拆掉,一直到暮色染红海滩。
“妈妈,我长大了要出海,去开大帆船。” 那是那天,他对母亲说的第一句话。她像是从梦中惊醒,脸上泪痕未干,转过头去,恍如隔世地看着他。
“这样我就可以在海上,一直陪着外公。” 他扬起脸,看着她破涕为笑。
回家路上,路过玩具店橱窗,她停下车,指着一艘帆船模型给他看:“陈默,下次考试有进步,妈妈就给你买这个。”
陈默抱着那一团云,轻声在她耳边讲:“妈妈,我长大了。帆船模型,我已经不需要了。”
陈默没等到下次考试,她就消失了,像云聚云散,永无消息。他再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关于帆船的执念。
迟到的礼物,就不再是礼物。
“下次骗我,麻烦把场景搞得更真一点,不要加这些画蛇添足的道具。”
陈默睁开眼,摸干脸上的两行泪,看见身旁的裴怀玉捂紧了耳朵,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嘴里不停地重复着几句话,像是在忍受极大痛苦。
“我不要那个,爸爸妈妈,我会好好训练,我会听话。你别过来,谁来救救我。”
陈默不想再听下去,咬紧牙,抽出佩刀,开始疯了一般地砍那些诡异的红绸。绸带极韧,砍上去力道就被卸去,他砍了半天,只砍断了几根。
他啐了一口,闭上眼平心静气,观察墓室里的布局。这墓室以石棺为中央,所有红绸都系在上面,棺椁内空空如也,唯有棺盖和棺壁上密布经文。
砍它试试。
陈默凝神运气,朝棺椁上经文用力劈凿,让那些经文变得模糊不清。裴怀玉的哭声渐渐变轻,由嚎哭变成了抽噎。他继续奋力劈凿,刀刃卷了之后,他直接用手抓着刀两端刮磨经文,把石棺变成了磨刀石。
“程云中,停手罢。”
他抬头,看见一个卷发虬髯的老者,站在他面前,左手拿着念珠,右手拿着经卷,一双碧绿眼睛正看着他。
尉迟乙僧。
他扔了刀,回头去扶裴怀玉。她很轻,像没有重量,此刻却像有千斤重。
“程云中,汝比安辅国尚强些,这半卷《弥陀净土变》若是交给汝,吾可安心。”
陈默没有回头,只是朝通道外走去,没有再给老者一个眼神。
“别骗我了,李老板说过,《东都》里没有那玩意。”
他背着裴怀玉,手脚并用地爬向出口。他迈出第一步时,听见了身后山崩地裂的声音。
烟尘扑来,神佛倾塌。他没命地往前跑,像一匹不知疲累的马。
地道比他刚刚下来时要长许多。他终于跑到尽头,看到一丝微光,伸出头去,贪婪地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
等等,晚上?他再仔细一看,不禁骂了一句卧槽。
(二)长生引
外面并不是来时的大漠,而是另一处幽深空旷的洞穴,里面大如梵蒂冈教堂,通天穹顶上方,隐约可见一丝光漏下,照亮洞穴内部。
这里没有水源,却可以听见水流叮咚,陈默所站立的,是一处悬崖,悬崖之下,平坦宽阔如篮球场的地面上规规整整凿出九州地图,灌入水流以象山川湖海,而穹顶之上对应九州则绘制黄道十二宫,上下相对,象征天干地支。而他所正面对的洞穴墙壁上,也画着一幅神像,高度与之前见过的相似,风格却截然不同,是一幅东方风格、褒衣博带、面容慈祥的圣母形象。
西王母。
“世人都想求长生,独不知长生苦。” 他脑海里,不知怎的,有一个声音开始跟他说话。
陈默逆来顺受,反正现在也是鬼打墙。“您哪位。”
对方咯咯笑了起来:“我是玉藻前哦,玉藻前你知道的吧,就是日本神话里,那个九尾狐仙。”
“你身边的这个狐狸是个冒牌货啦,就和李崔巍一样,永远不能和真狐族相提并论。安府君和李知容倒是真狐狸,血统也正,可惜太不配合,不愿意跟我玩。”
“刚刚你好厉害哦,这种程度的精神控制,一般人都走不出来的,狐狸也不行。”
“哎,要是你是狐狸就好了,事情说不定会简单很多。可惜啊,都一千多年了,来不及了。”
对方忽然发出一声长长叹息,真像是一个活了一千多年的妖怪,在隔着系统跟他对话。
陈默不说话,只留心观察着裴怀玉的情况。她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只是仍然眉头紧蹙,脆弱得像玻璃,陈默怕碰一碰她就会碎掉。
不知何处有凉风吹来,陈默盘腿静静坐在悬崖上,腿上放着裴怀玉。
“来吧。你想唠,我就跟你唠个五块钱的。” 他盯着面前那幅巨型壁画,上面的西王母眼神悲悯,手执金盏,里面盛着不死药。
“西王母和荼吉尼天,虽然很像,但不是一回事吧。” 陈默突然发问。
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僵硬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陈默撇嘴:“西王母的神话里,天狐心头血可以延年益寿增强体能,比如嫦娥喝了药可以飞升成仙,而荼吉尼天的神话里,狐族的药可以起死回生。这两个看似类似,区别可大了。比如说,有一个人他还剩一口气,喝了狐狸血之后能站起来跑个八百,这叫做延年益寿。但是有的人他已经死透了,你灌他点狐狸血,他能容光焕发地从棺材里爬出来继续加班,这叫做起死回生。”
“你想找的,是起死回生的那个叫什么……长生引吧。狐族血其实只能延年益寿,没有起死回生那么神。根据我目前为止的观察,只有《净土变》疑似有那个功能,还不排除需要跟那个叫尉迟乙僧的老头儿配套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