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地烟火(77)

作者:毛肚好吃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很快服务员端着菜上来了。

他们俩边吃边闲聊,不过大多数都是周颖川在说,赵清晏的沉默一如往常,只是在对方问及他的时候,简短地回答两句。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赵清晏还算自在,实际上他连去楼下买日用品都没法好好说出“结账”两个字,拿外卖的时候也只能回答“嗯”。

赵清晏恐惧与人的接触,由衷的恐惧。

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末了周颖川也不需要他相送,两个人在车水马龙的街头道别,各自返回出租屋里。

这天跟过去两年的每一天同样平淡无奇,赵清晏回了家继续琢磨怎么把打回来的文章改得符合要求,可他还没改几句话,赵夫人忽然来电话了。

他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呆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喂,妈……”

赵夫人急忙说:“小晏,你快回家!你爸他病倒了!你也不在,小屿也不在……”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没了平时的朝气,只剩下急切和细微的呜咽声。赵清晏顿时慌了,语无伦次地安慰:“好,好,我马上买票回来,马上,我坐高铁回来,妈你别急……”

他安慰了好几句后,挂断电话立刻买了最近一趟票。

上天垂怜,赵清晏买到了今日的末班车。他来不及收拾点东西,只带了手机钱包和证件就匆匆出了门。从乔城回家的高铁得坐九个小时,他晚上上车,得要第二天早晨六点才到。

满车的人昏昏欲睡,只有他焦虑地看着窗外的夜。

那年罗阿姨也是这么去世的。他清楚地记得,父母曾说过,罗阿姨毫无征兆地倒在车间里,急急忙忙被同事送去医院后,没过多久人就没了。死亡对赵清晏来说,从不是件遥远的事。

在漫长的归途中,赵清晏极度想念池屿。

后半夜他拿着手机昏昏沉沉地编辑了一条短信。

“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还会回来么,对不起,我特别想你。”

他担惊受怕,害怕清晨抵达家里时会听到父亲的死讯;他懊悔不已,后悔因为自己的脆弱,两年不曾回去。他想不起上次跟父亲说话是什么时候,印象里他和赵夫人更亲密些,说得话更多些。

那条短信最终被发了出去,发到了尾号“1019”的手机上。他早已经确认过这个号码成了空号,也正因为是空号,他才有勇气发出去。

如果真的再有机会能面对池屿,他会说什么呢?他大概什么都说不出。

短信发送成功,赵清晏锁上手机屏,看见自己映照在屏幕上模糊不清的脸,写满了沮丧与哀愁。

下一秒,他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池屿”两个字浮现在正中央。

池屿给他打电话了!池屿收到了那条消息!!!

赵清晏心跳剧烈,赶忙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厕所跑。他动作太快,甚至踩到了旁人的脚,都无暇说句“抱歉”。

他就坐在马桶盖上,拿着手机,颤抖着接起电话,再将它递到耳边:“……喂?”

“喂。”

不是池屿的声音。

“那个,你短信可能发错号码了,”陌生男人在电话那头说道,“我看到了内容,如果对方没收到你会很困扰吧,所以打过来提醒你一下。”

“谢谢……”

“不客气。”

男人挂断了电话,赵清晏握着手机,眼泪簌簌往下掉。

也许人生来就是犯贱的——诚如池屿走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在一切的开端,赵清晏的的确确是抱着弥补的心思,尽力满足池屿的所有要求。包括他的告白,包括在床上耳鬓厮磨,包括任何事。日子久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份感情的本质是赎罪,是能够抵消掉他罪恶感的救赎。

可真的当池屿离开,从此与他音讯隔绝,他才察觉——

如果那天的“我爱你”说出口就好了。

第66章 仅剩的归处

赵清晏肿着双眼下了高铁,打车直奔医院。

虽说四库也有医院,可真要得了什么严重的疾病,还是得转到医疗设施更好的市医院里去。医院里总弥漫着股消毒水的味道,这味道本身没什么,可每次到医院来都没什么好事,久而久之,在赵清晏心里这味道意味着厄运。

他彻夜没睡,跟住院部的护士询问赵处长在哪个病房时,声音哑得像另一个人。护士约莫是见得多了,看了眼他满布血丝的眼睛后道:“赵余生是吧,昨晚送过来的……在17号病房。”

“谢谢。”

赵清晏草草地道谢,顺着走廊仔细看着每间病房门口的门牌号。电话里赵夫人说得不清不楚,甚至没提及具体是得了什么病。从她的只言片语里,赵清晏只能联想出和当年罗阿姨同样的情况。

前一天还精神抖擞的人,忽然倒下了,忽然就没了。

他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数字,越靠近“17”他越恐慌,脚步也愈发沉重。还没到七点钟,医院里压根没什么人,陪护病人的家属都在病床旁边打着瞌睡。他脚步声在走廊里轻声回响,说不出的压抑。等他站在17号病房门口时,他已经没了进去的勇气。

病房门开着,赵清晏能看见父亲睡在床上,而赵夫人就伏在旁边的小桌上打瞌睡。病房里静悄悄的,父亲的手背插着针管,连着好几瓶药水。这瞬间,记忆中精神奕奕的父母忽然间苍老了几十岁。

赵清晏双腿像灌了铅,半晌才踏出一步。

“妈……”他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叫出这句,赵夫人动弹了两下,缓缓直起腰,转头看向他。赵清晏生得像妈妈,他小时候没觉得,长大才察觉自家妈妈年轻时候肯定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而这会子,女人双眼满布血丝,显然是守到深夜才忍不住伏案而睡。在看见赵清晏的瞬间,她挤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总算回来了……”

赵清晏艰难地点点头,慢慢走近她。

他想问问是什么病,严不严重,要怎么治……可真的到病房里了,赵清晏什么都说不出来。赵处长还睡着,赵夫人约莫怕打扰他休息,动作轻缓地起身,拉着赵清晏出去了。

母子俩站在病房门口,她半掩着门,小声问:“在车上睡了没有。”

“嗯,睡了。”

“骗谁呢,我是你妈,我一看就知道你没睡,”赵夫人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颊,“两年不回家的,怎么都瘦成这样了……”“我不要紧的,爸他怎么样。”“你爸他……”

赵夫人叹了口气,似乎难以启齿。

好一会儿她才说:“你爸他,肝癌二期。医生说做手术,成功了的话,还能多活几年。”

女人难掩声音里的哽咽,似乎随时要哭出来。

她抚在赵清晏脸颊上的手一直没放下,来回摩挲着:“你怎么就不回家呢,小屿也不回家,现在你爸也病了,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

“妈,我错了。”赵清晏抬手盖在她手背上,眼一眨眼泪就往外冒,“我错了,我不该不回家,我不回乔城了,我就在家陪你和爸。”

赵夫人还想说什么,病房里传出赵处长无力的喊声。母子俩赶紧进去,赵处长看见赵清晏的瞬间,眉头忽然皱起:“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说工作忙吗。”

他的声音没了以往那种严肃,也不再打官腔。他就是个寻常的、疾病缠身的中年男人,处处透着虚弱。赵清晏站在病床边垂着头,握住父亲的手:“爸,你都病了,我怎么可能不回来……”

他料想赵处长大概要骂他两句,数落他的不孝顺。可并没有,赵处长说:“也好,回来也好,你陪陪你妈。满玉啊,我想喝水,你去给我倒点热水来。”“好,我现在就去。”赵夫人提着热水壶就往外走。

赵处长又说:“你坐着,别站着。”

病房里只剩下父子两人,赵清晏依言拉过椅子,坐在病床边看着自己父亲的脸。亲情这个东西原本不是关系亲近与否就能够定义的——从前他和赵夫人亲,对家里的严父,更多感觉只是住在一块儿的人。印象里他从来没有抱着赵处长哭的时候,赵处长也没有下班回来要抱抱他的习惯。可此时此刻,赵清晏看见父亲苍老了许多的脸,难过得只想掉眼泪。

看着赵清晏快要落泪,赵处长皱着眉教训道:“男子汉哭哭滴滴像什么样子。”

赵清晏吸吸鼻子,将眼泪抹掉。

“你爸我呢,这些年赚了不少钱。”赵处长忽然语重心长道,“人嘛,是人就会生病,是人就会死,早晚而已。……我不赞成做手术,不做手术还能活两年,做了要直接死了呢,还不如多活两年。那些钱浪费了,还不如留给你妈养老。”“爸……”“你先听我说,小晏,我不知道你和你弟弟怎么回事,约好了似的都不回家了。你们要常回家知道么,以后我不在了,你们还得照顾妈妈。别看你妈平时挺有精神,天塌下来都不怕的样子,你妈其实特幼稚,怕孤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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