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与尤物(94)

可他的刺并不危险,反而显得脆弱。

只要轻轻碰一下,他一定就会碎成粉。

他竭力保持平静,只是眼中的波动仍出卖了心绪。

“天家的公主,的确是高贵,也是真的高傲。从始至终,我在高高在上的公主眼中都只是个戏台上丑态百出的小丑罢了。”

她不是第一次听他提起过去。

但却是第一次听他说他曾经的窘迫。

原本从梨襄和屈理的口中,常阳公主一心痴恋于他。

他年少时又常跟屈理他们混在一起,还常常坐船出去游玩,为了一个赌约渡江。

纵然他说过他曾住在南城,但应当也没有吃过什么苦。

她原以为他应当是养尊处优的长大,生来就是这般谁都要敬他怕他,连公主都会爱他。

他理所应当的高高在上,无论在什么样的境地里都漫不经心,万事在握。

此时站在她面前亲口揭开过往,身上所有的威势都被剥去。

他站在那里,便仍是当年那个自卑又孤独的少年。

她有些不忍。

辛正随着宋越北的话恍惚着想起了那一日。

那天是有一场宫宴,由头是什么他已记不清了。

但时隔多年却仍能记起公主偏头一笑时唇边的梨涡,她那天很高兴,看了宋越北很久。

连着好几天都在对他说宋越北,后来她口中宋越北三个字出现的越来越多。

谈起宋越北时,她整个人都神采飞扬。

“阿辛,宋越北今天又被他们捉弄了。他看起来好惨,但好好笑。”

“阿辛,今天这场宴会没有宋越北,这些公子哥惺惺作态的样子。真没意思。”

“阿辛,你看宋越北又出丑了!”

“阿辛,阿辛,你快过来,我给你讲我今天又遇到宋越北……”

辛正想到一幕幕公主过往的神态,他心口泛出窒闷的痛。

他反驳宋越北,“公主出身高贵,高傲些是理所应当。她从见你第一面起,就对你颇多关注。这是你的福气。

况且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定然是会错意了。公主等了你数年,即便你拒婚,你被贬到昌南道。她仍在丹阳城一心等着你。”

“我当年为何会拒婚又为什么会被贬昌南,”宋越北诧异道:“你跟在公主身边竟不清楚吗?”

辛正呕出一口血,“你会拒婚,自然是因为你狂傲!你不识好歹!”

宋越北摇了摇头,他目光中透出些许同情,“原来你是真的不知道。”

那一年先帝一力革新扩军,同时又要废掉无过的元后,想扶他的姐姐登上后位。

他与秦王是先帝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他入仕为官,用一支笔与群臣相斗,替先帝扫除前路的障碍。

皇后是李太后亲自为先帝挑的的妻子,废后在即,太后与新帝之间的关系急速降温。

记得是一日谏议大夫李曲直言冒犯先帝。

先帝大怒,他罢了李曲的官。

李曲是太后的亲外甥,谏议大夫的官印从李府送出,到了宋越北的手中。

此举似乎已表明上意,预示着李家的大厦将倾。

就在这个关头,宫中次日传出消息,公主有意于宋越北,使他为驸马。

宋越北本以为这又是无稽之谈。

恰逢此时,当时还是灵王世子的袁子朔邀他入府一叙。

他拿了拜帖上门。

二人宴席至半途,他察觉到袁子朔似乎心神不宁,“今日袁兄邀我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袁子朔放下手中的杯盏,“其实今日想见你的,是另有其人。”

他起身,房内的侧门推开,一个人缓步从门后走了进来。

少女年纪与他相仿,面容并不陌生,朱红的宫装逶迤而来,一如既往的高贵端庄。

她耳朵上的两枚白玉坠子微微摇晃,他看着那两枚坠子变了脸色。

袁子朔从门后退了下去,他贴心的为二人合上了门。

常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歪头拨弄了一下自己耳朵上的坠子,“宋妃说这坠子是你母亲的遗物,以后要传给儿媳妇的传家宝。本宫觉得倒是一般。”

宋越北口舌发涩,“此物算不上贵重,公主也不喜。请将它还给臣吧。”

常阳精致美丽的眉眼间带着一股仿佛与生俱来的骄傲,她居高临下欣赏着他的失态,轻轻的笑了一声。

是他最熟悉的那种笑声。

不管他这些年改变了多少,他用琴技书文闻名丹阳,出了多少风头。

他多么努力的让那些曾经对他嗤之以鼻的贵公子们成了他的拥簇和朋友。

在公主的眼中,他仍是当初那个丑态百出的丑角。

“这可不行,”她轻轻的笑着,指尖一下下的拨弄着那枚白玉坠子,“这是你姐姐送给本宫的,本宫已经向哥哥求了你做驸马。宋越北,你姐姐很高兴呢。”

荒谬的传闻在此时成了真,宋越北只觉得仿佛一瞬间置身寒冬,心脏收紧。

按例,公主的驸马一生不得重用,只领驸马的闲职,虽荣却无权。

若他应下这门亲事,不可能再领谏议大夫的职,甚至这辈子的仕途都会就此为止。

常阳看着他褪去所有血色的脸,面上笑意愈重,“让你做本宫的驸马。宋越北,你难道还敢不愿意?”

第80章

他垂下眼, 沉默了很久。

常阳了然的笑道:“谅你也不敢。今日来见你,是为了告诉你。日后你与本宫成婚,倒不必一日三次向本宫请安。

本宫会从宫中带些旧人, 你要谨记自己的本分, 不要逾越。本宫从宫中带出来的人都是跟随多年的老人,你对他们也要尊敬。

本宫做些什么你不用管,只要好好的待在府中就是了。你喜欢抚琴,本宫可以为你开辟一方琴室。你守着本分,本宫也会赐你尊荣。”

宋越北抬起眼, 他看向她, “公主殿下。您出身高贵, 容貌姿仪无可挑剔。宋某自知出身卑贱,言行举止并无优秀之处。不堪与公主您相配。”

他顿了顿, 语声低缓,却很坚定, “请公主殿下另觅良人。”

常阳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你竟然要拒绝本宫?”

她并未发怒,反倒冲他勾唇一笑, 美人如火,灼灼其艳。

宋越北一时怔住,她上前一步, 伸出手揽上他的脖颈, 勾着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公主的衣袖间有浓郁的金雀花香味。

美人鬓发如云,“本宫难道生得还不够美丽?”

他仓惶的推开她,连连后退了几步。

“公主您很美丽,但臣于您无意。臣不是您的良配。蒙您错爱, 臣甚为惶恐。”

常阳被推开后看不出有什么挫败失落伤心,她的脸上始终缺乏能将她和柔弱关联在一起的神色,甚至她的视线有些过分冷静和傲慢。

“宋越北,你不会找到比本宫更为出色的妻子。本宫可以让你的姐姐顺利登上后位,本宫可以让你的姐姐和我的母亲和睦相处。你若是本宫的驸马,太后与李家都不会再为难你们姐弟。”

宋越北垂下眼,他一再犹豫,几番思量后方才斟酌道:“臣对您并无男女之情。”

少女情窦初开,只是任性了些。

他觉得很难办,只想将拒绝对方的伤害尽量降低,尽量体面的推拒。

“你做了本宫的驸马,哥哥会给你封侯。”

宋越北叹了口气,“臣谢公主好意,但臣志不在此。臣会向陛下言明此事。过错皆在臣身,此话请公主且莫再提。公主的名声贵重,请殿下保重自身。”

常阳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忐忑的表情,她歪了一下头,“你不会真的以为本宫会真的对你一往情深吧?别自以为是了。”

她走近他,指尖划过他衣襟上的镶金宝石扣子,“换了织金锦缎做的新衣服,就忘了你原本在泥里打滚的样子了吗?”

“人人称颂,以琴技风雅闻名丹阳的宋公子。”她垂下头,轻蔑的笑了一声,指尖戳进他的心窝,“你装成了袁子朔,可你永远都不是他。你只是个劣质廉价的仿冒品。”

他的表情有了一瞬的空白,像是被人打蒙了。

常阳恶劣的抬了抬下巴,一下一下的戳着他的心口,“谁让你站着跟我说话了,跪下。”

她轻声说道:“跪下跟本宫说,你愿意做我的驸马。”

宋越北僵硬的站在原地,“我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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