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看着陈鹤和宋越北离去的背影,呸了一声,“狗腿子。”
只是这骂人都不敢骂大声了。
有人激动地凑到史怀义身边大力称赞他,“太祝大人,您方才说得真好。干得漂亮。就是那宋贼这下肯定要记着您了。您多加小心。”
史怀义冷笑一声,“我区区一条贱命,若能为陛下尽忠,替大梁除恶又有什么可畏惧的!”
被他的大义所感染,原本站得跟他保持了一段距离,竖着耳朵听他说话的几个老臣此时也忍不住靠近他。
一人压低声音说道:“对,没错。我等食君王之俸禄,便该粉身相报。世间正邪相对而立,自有乾坤定理。我等迟早会为陛下除去这恶贼。”
另一人面色肃穆,“替陛下除恶除奸。虽死无悔。这奸贼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他蹦跶不了几天了。”
围在一起的这数十人都心潮澎湃,史怀义的目光环视一圈,一个个的看清了他们的面容。
他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两个人,面上终于露出笑容,“温国公,川阳公,敏安郡王,您二位说得没错。世间总有个定理。邪不能胜正,乾坤不能颠倒。我大梁泱泱大国,人才济济,只要有一大丈夫不死,岂容这奸贼欺辱圣上。”
川阳公樊钟激动地手都颤了起来,“对,我大梁只要有一大丈夫活着,就容不得这奸贼当道。”
百官步入宁康宫,有去吃饭的,有人则坐在长椅上休息片刻。
礼部侍郎安成凑到宋越北身边一礼,“宋相。”
宋越北对他微微颔首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他侧首问一旁的任明泉,“卫王方才怎么就不见了?”
任明泉对宋越北挤了一下眼睛,面上露出古怪的笑容,他附耳说道:“奉明殿。您懂得。”
奉明殿也有一处祭坛,有四十个谒者,四十人皆是丹阳城中身家清白未出嫁,容貌姣好的女子。
以往这四十人中大半都是世家贵女,在祭上明的过程中让自家子侄借机去相看女子,以此成就的姻缘也不知一桩了,几乎年年都有这样的美谈。
这些被选为谒者入宫的女子未尝不是怀着这样遇到心仪郎君的心思。
再者说那些女子多半父兄也在今日进宫的百官之中,既是在宫中,又有父兄看顾。
男女最多见几面说几句话,也不会生出什么变故危险。
宋越北抬眼扫了一眼殿中的官员,果真见到许多人都不在。
想来应当都是赶着去瞧谒者或者去接自己的女儿姐妹了。
安成又唤了一声,“宋相。”
宋越北这才见他仍站在自己面前,似有什么话要说。
“宋相请与小人去那边,小人有一事……”
两个人走到了殿外一处僻静的角落,宋越北便见到一个身着朱红谒者祭服的姑娘静静站在丹楹木下。
她原本背对他们站着,听到脚步声这才回过身来,遥遥迎着他一笑,徐徐地俯下身行了一礼。
宋越北停下脚步,一时有些晃神。
他看着眼前之人,脑海中却浮出了另一张脸。
眼前的场景与当日他与玉鸦的相见何其相似,同样是丹楹木下的一个转身。
只是今日,丹楹木的花已谢了,树冠郁郁葱葱如伞盖。
场景相似,人却并非当初那一眼便让他昏了头的人。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见自己心中那一人了。
算算时间,灵鹿应当到了芝昆宫,他现在赶去,应当来得及见她。
安成小心地瞧着他的脸色,“这事小人的六妹,素闻宋相英名,十分敬慕。今日特来相见。”
那位安六小姐缓步走来,又再次向宋越北徐徐下拜。
她微微垂着头,面色微红,柔声道:“妾身见过大人。”
安家的女儿皆貌美,尤其以这位安六小姐安芸最为出众,丹阳贵女中无有出其左右者。
若不是先帝只得圣上一子,如今宗室凋零,这般的美貌和出身是定然要入宫,亦或者入王府的。
按照寻常的惯例,此时宋越北便该伸出手扶住这位美人,温声与她客套两句。
偏他站在那里跟没长眼睛似的,任由安六小姐拜了下去,别说伸手抚,就是多看一眼都不曾有。
安芸这一拜,出乎意料的拜到了实处,她垂着头心中生出一种没来由的慌乱。
安成想到太后的嘱托,暗暗焦心,“宋相,这是何意?”
宋越北转过身沿着来路走了回去,“无意。”
被弃之不顾的安芸面上的红晕褪尽,她顾不得仪态,惨白着一张脸猛然抬头向那人的背影看去。
他竟不要她?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安成,泫然欲泣,“大哥。”
安成只得硬着头皮追了上去,他索性将话挑明了,“宋相,太后有意为您赐婚。您未娶,我这六妹也云英未嫁。丹阳城中论美貌,我六妹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美人配英雄,您瞧这桩婚事不是正合适吗?”
往日宋越北素有不近女色之名,人人都知道他不好这一口,如此便罢了。
但他如今既然有了女人,尝了这其中的趣儿。
难道他安家的女儿还能不及他那宠姬?
宋越北脚下未停,让这人追在身边,心中却是多出许多不耐。
“世上未娶妻的男子不止我宋越北一人。多谢安公子抬爱,好意我宋某心领了。”
第59章
话都说得如此明白, 安成叹了口气,只能站在原地满脸的懊恼。
这下他怎么跟太后交差啊?
宋越北随手抓了个小太监让人带路,步履匆忙的赶往芝昆宫。
这还未走近便见到有三三两两身着吉服的女子往外走, 大多是第二等的宗妇和第三等命盘相合的女子。
与此同时, 也有不少官员往此处赶来迎接自己的夫人。
他眼见着兵部的一位张侍郎与他的夫人一见面便靠在了一起,心下一定。
这是刚好赶上了点,一点没晚,一点没早。
他望着张侍郎和他的夫人,眼前却好似已经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今天早上她难得那么乖巧听话, 他都没来及的与她多说两句话便分开了。
也不知道这一早上没他看着, 她有没有吃什么苦头, 受什么气,有没有人欺负她。
小太监脚步一顿, 望着前方尖叫出声,“哎, 那人怎么掉下去了。”
宋越北下意识从张侍郎与他夫人身上收回了目光,他顺着小太监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道宝蓝色的身影坠入湖中。
虽只有一眼, 但那人的身形却十分熟悉。
不仅身形熟悉,她身上那一身衣服,不就是早上出门时穿得吉服吗?
他只觉得一颗心嘭嘭嘭的跳着要从喉咙里钻出来, 五内脏腑都好似在被烈火焚烧, 额上的筋都在突突突的跳。
四下所有的声音他都听不见,因着他身上最重的一块丢了。
他一把抓着自己的发冠掷在了地上,冲到湖边,一个猛子跳了下去,像着湖中的人游去。
冠上镶着的珠玉碎了一地, 却换不回他脚步有一瞬的停留。
方才那身着吉服的女人掉下水时,湖边的内监与官员宗妇们只是喊了两声罢了。
那女人身上的衣服明晃晃的是第三等的吉服,多半是出身贫寒的女子。
这般低微的女子,死在面前固然会让这些人惊叫几声,冷静之后再叹一声可惜,但不至于让他们湿了衣服,没了体面的去救。
但宋越北这一跳,不仅芝昆宫的人都围了上来,一个个人头涌动。
湖边的人更是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的往里跳,一个个舍生忘死,仿佛湖中有金子,谁都怕慢了一步。
玉鸦才走出芝昆宫便迎面让人给堵在了门口。
“这位小娘子,你可许了人家呀?”
男人年纪已不小,穿得却颇为华贵鲜亮,一双不大的眼睛,眼周都是层层叠叠的皱纹。
那双眼睛上下将玉鸦扫了一番,莫名让玉鸦生出了种自己是桌面上摆着的鸭子的错觉。
她只觉莫名其妙,绕开这人就要往外走。
那男人伸着胳膊将她挡了,身子甚至还凑了过来,一张嘴便涌出一股子说不清什么味道的恶臭。
“小娘子,本王府内正缺一房妾室,你跟了本王。本王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眼见着他的手就要搭到玉鸦肩上,将人抱进怀中。
一人闪身过来钻进了他的怀里,让他给抱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