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爱儿站定,捋了捋被风拂乱的长发,随意地束到耳后,一字一句的说:“哦,我不是来喝酒的。”
说罢,她掏出手机把那通来电拨了回去。
可是不巧,这一次再也打不通了。也许是手机关机了?她想。于是她抚平裙角,随意的坐在了酒吧门口。
“小姐,小姐。”那人拦她。
“我不喝酒,我就等人。”她转过头,特别镇定地一字一字的对那保安说。
后来宿醉酒醒的王邈听人说起她的光荣事迹,似笑非笑的问:“这要是我早被那帮人架走了,你不得白在那门口坐一夜啊?”
彼时宋爱儿正给他叠着一方干净柔软的毛巾,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眼角好像是含着笑,口气却是十分的无所谓:“我给人白占的便宜还少吗?”
王邈听后倒是少有的沉默了一下,那沉默比飞逝的流星还快。只是一瞬,就再也瞧不见了。
扶着烂醉如泥的王邈打车回公寓,宋爱儿才想起这一回总算在他的朋友里露了脸——虽然是群狐朋狗友。
差不多十多天没来过这公寓了,再打开壁灯,看着这和第一次睁眼看到的一模一样的装潢,宋爱儿只觉恍如隔世。这个男人有那么多的不好,滥情,凉薄、坏脾气——其实她都知道。和这种人在一起,只有死路一条。尤其是她这样的女孩儿,拥有的本就不多。可是鬼使神差地,宋爱儿没把王邈这个人在旁人跟前透露过一点风声,4S店的同事甚至不知道她正交着一个男朋友。
浮萍要是抓住了树桩,又怎么会轻易放手?
杜可给她发信息时,宋爱儿正忙着照顾喝得一塌糊涂的王邈。短信内容很简单,一个地址,过来打麻将,三缺一。
杜可是她在北京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又是她名义上的姐姐。花钱大手大脚,待人也很大方,所以朋友很多。这种麻将输赢并不是钱,而是一些高档的小玩意儿,比如说某款新上市的香水,一只瑞士机械表。有男有女,气氛轻松活跃。宋爱儿靠着4S店的那点工资并不够过活,所以对于杜可类似于此的照拂一直十分感激,甚至带着一点结巴。
身旁的王邈正沉沉地睡着,她刚给他擦了脸,拍着背时他又呕了些酒。这个年轻男人的面容真是好看,睫毛很长,微微柔软地翘起,有点像女孩子。他睡着时的样子是人畜无害的,笑起来会让人觉得十分温柔,那一点狠劲时常含而不露。
她靠在床头,一字字地回着短信。呆着看了半晌,又删去。杜可的耐心有限,宋爱儿没有犹豫:“我生病,挂点滴。”
大概半分多钟,那头打来了电话。宋爱儿走到客厅中,没开灯,对着一地的月光盘坐着,慢吞吞地按下了通话键。“哪家医院,用不用我找人去接你?”“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她细声软语地答。“还是找个人接接吧,一个女孩儿夜里打车不安全”“真的不用了,杜可姐,我已经出了医院大门。”对方半信半疑:“行”
杜可当然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大半夜去医院门口接人。而宋爱儿知道,那来接的男人多半是某个闲的发慌的公子哥儿。
撂下电话,杜可被身边一个男人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
笑语喧嚣里,明灯照出一地金碧辉煌。男人抬眼看了一眼杜可,漫不经心地问:“她怎么说?”“还能怎么说,人家正生着病。”“你吃醋了?”杜可心里嘲讽地一笑,吃醋不见得,只是有点惊讶罢了。自己尚是丰腴貌美,却已经比不过这些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
然而她只是把手机丢在一边,很温柔地笑着:“我是那样小气的女人吗,与榕?和你处了这么些年,我早把那些心思淡了。你说找这个小姑娘是有事,那就是真的有事了。”
挂了电话宋爱儿怔怔地靠在床头坐了一会儿,忽然腿上挨了重重地一下子,吓得险些跳起。低头一看,竟是醉得不省人事的王邈头一歪,倒在了她的怀里。他的整张脸都埋进了她的怀抱,就像一个撒娇的孩子。
宋爱儿就势抬起手,忽然很温柔地抚摸着他短短的头发。王邈的发茬很硬,可是醉着的眉目却很温和。宋爱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从悟空中落下,一点点地探着他的眉,他的眼,最后终于是探到了他的嘴唇。
他的唇是冰的——
她想让彼此都暖和一些,于是茫然了片刻,很轻很轻地吻了上去。
一觉到天明,王邈很少睡得这样通气过,在大醉之后。他起身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干干净净的,呵了一口气也不觉得有酒臭味。身上的睡衣干净整齐,床单倒是换了。他一脚踢开拖鞋,赤着脚推开门走进客厅,厅中空空如故。
清晨的光线明净,仿佛从镜子中倒映出的另一个世界。细微的声音从一侧的小房间传出,他慢慢地走到门边,伸手打开一道缝隙。缝隙里,早起的宋爱儿正低着头安安静静地替他烫一件衬衣。
她的模样认真,连他走近了也未发觉。
王邈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宋爱儿惊得险些连熨斗也掉在了地上。
“怕什么,这房子除了我还有别人不成?”
“你属猫的,走路都不带出声?”
“你别说,十二生肖要再加个猫,算上我一份。”
宋爱儿笑了一下,很快就掩饰住惊讶,转移了话题:“要吃早饭吗?”
“你都给我煮了什么?”他贴近她的耳垂呵着气。
“什么都没煮。”
“我不信。”
“真的,我昨晚架着你回来得那么迟,哪顾得上去买东西。”
“食柜里也没有?”他懊恼。
她很快地接过话:“没事,我打电话叫外卖。”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了一沓外卖卡片,王邈坐在客厅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她一张张地翻着:“宋爱儿,你做外卖的?”
“我刚来北京时送了半年多的外卖呢。”
他有些吃惊,因为想不出来宋爱儿这样娇气又嫌贫爱富的姑娘也会放下身段去干这种活。可是宋爱儿已自知失言,不肯再提这个话题,反而兴致勃勃地问他:“炸韭菜盒子要不要?”
“不喜欢啊——”她撇撇嘴,“那生煎包呢?”
一连被拒绝多次后,她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你怎么比皇帝还难伺候,王邈?”
他那一双弯起的似笑非笑的眼,忽然闪过一丝狡光,一把捉住她,按到身子底下死死地困住,声音低哑:“我就想吃你!”
宋爱儿当然不肯,大白天的羊入虎口,折本的买卖。他一手反剪住她的手腕,她用额头狠狠地顶开他,一边狼狈地跌下沙发,一边胡乱地拉起衣领。
王邈倒是不生气,有些来了兴趣地冲着她的背影喊到:“宋爱儿!宋爱儿!”
“干什么!”
“你不给我叫外卖了!”
她在卫生间里对着镜子一笔笔地补着妆,头也不回地呛他:“自己泡方便面去!”
经此一役,宋爱儿在王邈身旁算是站住了脚。回头看去,恍然如梦。王邈虽然仍旧不给她什么承诺,也没让她在朋友前再露过脸。可是人人都知道王邈正和一个小姑娘谈恋爱呢。
宋爱儿白天仍在4S店工作,晚上回的是廉价的出租屋,心中却没有丝毫不平。
“我这头没开好呢,所以就将错就错。”宋爱儿心想。能怪谁,谁也怪不了。
有天宋爱儿正洗车,忽然一辆黑色的商务奥迪开到了身边。起先她没注意,仍然弯着腰用一只水龙头冲着车顶,那车窗从她背后缓缓降下。
喇叭按了两声,她以为自己挡住了人家,跳了一下,谁知那喇叭仍旧按着。
宋爱儿回过头,是一张陌生的脸,那男人看起来三十多岁,文质彬彬的样子。他朝她笑了一下,宋爱儿不好意思了,也朝他回笑了一下。
于是蒋与榕先开了口:“你好。”
“你好……先生。”她有些心虚地说出后头两个字。
“你不认识我了?”对方面色和蔼,“我姓蒋。”
“蒋先生?”她使劲地回想着。
对方提醒她:“杜可。”
“哦!”宋爱儿终于明白过来,“您是杜可姐的男友。”也许是男友这个词把蒋与榕逗笑了,他似是而非地含糊应了一声。宋爱儿瞧着挺高兴的:“你怎么想到上这儿来洗车了,有什么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