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邈耷着眉毛,没动筷子:“你不吃?”
宋爱儿说:“我减肥。”
王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你一天都吃多少东西?”
宋爱儿没吱声。
王邈把筷子递给她:“吃面。”
“这是我给你煮的。”她眼巴巴地望着他。
“我知道。”
“你不饿?”
他拿起手机,轻描淡写地说:“我去叫外卖。”
王邈对人的这种好,就像是孩子脾气,一阵一阵的。宋爱儿很久后想起,仍觉得不可思议。
王邈不常在朋友面前带她出现。换句话说,他的朋友们都不知道她究竟长什么样。宋爱儿倒是心平气和,嘴上对这事丝毫不提,该吃吃,该玩玩儿。
他的事多,半年的时间里四分之一飞国外,四分之一在上海,剩下在北京的那点零碎时间,少得可怜。而在北京的时间里,能留给她的就更不多了。
所以她总是努力让两人在一起的时光快乐一些。越快乐,他就越不容易忘记她。
宋爱儿在北京没有朋友,和王邈交往的事也没人知道。她甚至没有正儿八经地见过王邈的那些大排场,除了第一次去的别墅,还有后来住过的公寓,王邈的座驾她摸都没摸过。因为王邈很少来接她,也不愿送她回那掉价的房子。有时他的心情好会让顺道等在公寓下取文件的丁大成送她一程。要是赶上他脾气不好,她就得自己打的回去。宋爱儿舍不得这钱,所以通常会顺着小区一直往外走,走到能看见公交车的地方,再多转几次车她也乐意。王邈有回撞见了,她在马路牙子边上慢吞吞地走着,他坐在跑车中打着方向盘,盯着她的身影,心里有些吃味儿,忽然按响喇叭。
她回头,瞧见他有点吃惊。因为两人走的路并不相同。
他不耐烦地扬起眉:“等着我下车给你开门呐?”
她立即识相地开门上车,没有丝毫矫情造作。
夏末的清晨,天气有一点凉。大道两旁种着不知名的树,新抽的枝芽上洁白的花苞稀稀疏疏地掉落,砸在她的发上和裙子上。
宋爱儿借着车镜掸去落花,又轻轻兜住裙子拾起一朵,凑近闻了闻。
她“咦”了一声,引起了他的注意:“怎么了?”
“这花真香。”她说。
王邈凑过头:“真的?我闻闻。”
她笑吟吟地答:“好啊。”却在他凑过脸的瞬间,把花顺势捻收,柔软的唇“吧唧”一声吻住他的眉毛。
王邈怔了一会儿,有点恼羞成怒:“大早上的,诚心招我呢?”
“就招你,你能中招吗?”
王邈压住紊乱的呼吸,低声道:“当然不能,我留着将来收拾你呢。”
她把话题往别处转,伸手摸了摸车里的设备,咕哝道:“你怎么这么多车啊。”
王邈说:“你不是正干洗车的活儿吗?”
“也不常见这样的车。”她翻了个白眼,“你当人人都是土大款?”
“好哇,兜了这么一大圈子,我算是听出来了,你这明里暗里地编排话骂我呢。”
她不再顶嘴,见好就收,哪怕听出了他口气中的玩笑。
宋爱儿洗车时常会见到吵架的恋人,一次有个开卡宴的年轻姑娘就这么一边哭,一边闹,轰下油门,径直撞上前头的玛莎拉蒂。那红色的玛莎拉蒂又招眼,从车上下来的男人穿着浅色T恤,他摘下了墨镜,两人在马路牙子边就吵开了。他说一句,那姑娘顶一句,吵得简直劝不下。宋爱儿正看得起劲呢,店长却感叹:“这得是真爱啊,放着几十万的修理费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敢先把架给吵赢了再说。”
而宋爱儿只知道,敢闯祸的女人往往顶着不自知的万千宠爱。
她不是那个开卡宴撞玛莎拉蒂的姑娘,王邈也不会是摘下墨镜慢悠悠地和人吵架的主。那样的恋爱关系,是她连做梦也不敢指望的。可是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清晨,她坐在崭新的跑车里,离他这样近,近得她轻轻偏过头,弯起的唇就可以贴上他微烫的脸。
洁白的花骨朵一朵接一朵地掉在她的裙上,就好像真的在做梦一样。
白天的工作很忙。王邈已经连续一星期没给她来过电话了。宋爱儿一开始时不时掏手机,到一颗心渐渐下坠,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来接班的副店长是个比他大五六岁的大哥,一直很照顾她,这时见她洗完车,抱着一只盒饭坐在一旁静静的扒着饭,忍不住走上前:“怎么了,爱儿?”
宋爱儿说:“我胃疼。”
对方是有心人,立即抢过她的饭盒:“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午饭就吃这个?”
饭盒里是昨天晚上吃剩的一盘饺子,宋爱儿随手煎了煎就装进了饭盒里,还是为了省钱。副店长眼睛都没眨一下地替她把满盒饺子哗一声倒进了垃圾桶。
“做什么呢。”她呆住。
“走,请你吃大餐去。”
“你哪来的钱呀?”她盯着他。
对方被说得一窘:“放心,请姑娘吃饭哥从不打欠条。”
宋爱儿摇摇头:“不要,下午还有工作呢。”
“那就晚上吧,下班我带你吃顿好的。”白吃的好事谁不答应,可这人是戴志斌,是个爱泡小姑娘的副店长,宋爱儿犹豫着,不知到底要不要得罪他。
对方已然拍拍她的肩:“就这么说定了。”
到了下班的点,对方兴致勃勃地叫了辆的士,拉她坐进后座,说了一个地名。宋爱儿手上的袖套还没脱掉,的哥从后视镜里瞧了他俩一眼,打趣:“去那地方可没坐出租车的。”
宋爱儿稍稍打起精神,知道那地方消费特高,就说:“我不去了。”
“别担心,我有个老乡,管人叫大哥的交情,在那里是一把手呢。我能打最低折扣。”
正是傍晚时分,整座城都在堵车。挨得太密,出租车被活生生挤到了一旁的马路牙子边。前方又是十字路口又是红灯,二十九秒,二十八秒……三秒,两秒,戴志斌忽然凑到了她的耳边,轻声一笑:“爱儿,吃了饭晚上就去我那吧。”
“什么?”她怔怔地问他。
戴志斌笑眯眯的又近了些,重新说了一遍。
宋爱儿终于有反应了,她把身子侧过了一点点,笑了笑,开口问他:“戴店长,我是不是那种……特便宜的姑娘呀?”
“哪能,是我喜欢你。”戴志斌慌了。
宋爱儿于是点点头:“明白了。”顿了顿,冲着司机喊:“停车。”
的哥没反应过来,她已拉开车门,从车流中飞快的穿过。这样危险的举动一下子震惊了车中的两个人。
“宋爱儿!宋爱儿!”
戴志斌急匆匆就要跟上来,却被的哥拉住:“您钱还没给呢。”
也许是绿灯亮了,车流重新变作了一条滔滔的大河。华灯初上,车河与灯海交织出一片世俗的繁华。宋爱儿被那些交错的霓虹晃晕了眼,却不停步,只想飞快的走着,一直这么走下去。要走到哪儿,走多久,终点在何处,似乎都已成了并不重要的事。好在这座城是这样的大,她可以一直走着,永不疲倦。
夜风初起,吹得她胳膊生凉,宋爱儿终于觉得走累了,抱着胳膊坐在一旁。人来人往,车行车过,世界是这样漠不关心的繁华着。
她这才想起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打开手机,怔住,有十二个未接来电,全是同一个名字——王邈。
王邈给她打电话时,已经是喝到不行的状态。
等宋爱儿回电话时,一坨烂泥要能接手机那就是个奇迹,所以在手机里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并不奇怪,让她奇怪的是这个声音是个女人:“喂,宋小姐吗?”
“你是……”
“我是王邈的朋友。他这烂醉如泥地抱着手机不放,又接不了电话。”
“他喝醉了?”
“在酒精里泡了百八十年似的。”
宋爱儿顿了顿:“你们在哪儿?”巴巴地等着对方回话,那头的手机却“啪嗒”一声被扔掉。她一次次的打回去,那头终于又接通了,是醉醺醺的声音:“你谁呀?”
“王邈,你喝醉了?”
“宋爱儿?”他嘴里咕哝了一句她没听清。紧接着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快来吧你。”说着报了一长串地址。
宋爱儿在路边随手拦下了的一辆出租车,赶到才知道这家酒吧不对外开放。门口得保安客气地拦住她:“对不起小姐,这里不营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