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没有仙境(出书版)(65)

从这天开始,王邈把一切和外界联系的设备通通关闭。

他们沿着清晨的绿荫跑步,坐在小院的秋千上一起吃樱桃。王邈甚至还带她起大早爬上山,立起三脚架,拍下西雅图的日出。在接近黑夜与黎明的边缘,风是冷的,山上的一切似乎都带着寒气。王邈把穿着外套和牛仔长裤的她拥在怀里,两人脸贴着脸,下巴挨着下巴,过渡着一切可以分享的温暖。

渐渐地,那个十几岁时的宋爱儿才在电影里看到过的城市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天空慢慢地亮了,日出时分的天空先是灰亮的,从云中缓缓地渗出青色。灰青的云里有几缕红彤彤的光芒,像是一把大伞渐次地撑在了这个城市的天顶。

整个西雅图还在睡着。远处亮起的星星点点,是彻夜未关的写字楼的灯。从山顶上望去,如同尘世中浮着的永不灭的渔火。这样的灯海,这样的寂静,使人疑心是否仍然身在夜里。

“后来Sam真的遇见了Annie。”呼呼的冷风里,宋爱儿迎着升起的太阳,回过头忽然笑了一下。晨曦的光芒照在她饱满的前额。弯下腰正在调相机的王邈,忍不住眯了眯眼,按下一张快门。

“你知道吗?”

“嗯?”

“十几岁的时候,我做过一个梦。那会儿我还是个小姑娘呢。我梦到……有一天我到了西雅图。我站在这个城市的山冈上,就这么张开双臂拥抱日出前的风。”宋爱儿说起那个梦时眼眸亮亮的,似乎闪动着异样的光彩。那是曾经艰难的少年岁月中唯一让人觉得美好的念想。

“王少爷——”她忽然提高了声音。

“嗯?”

她笑嘻嘻地背过身,双手做喇叭状,忽然向山对面的城市这样喊道:“你——相——信——爱——情——吗?”

晨风吹得他的外套簌簌作响。

王邈也笑了,他真正笑起来的时候,眉角弯弯,似乎有亿万星辰一起跌到了那双明亮的眸子里。这个人,真是生了一双好看的眼睛,宋爱儿在心里想。

他驾车带她去洛杉矶,十月初的西岸尚有余热,太平洋的风淡淡地卷到耳后,吹蓬一头乱发。他带她去自己念过书的中学,那是一间很不错的私立高中。从远处望去,整条长廊仿佛被岁月的光影碾压过一般,静得出奇。

她记得拐角左转后就能看到那块古老的铭牌,上面刻着这栋教学楼的捐助家族的徽章。

球场上有几个白人男孩打球的身影,懒洋洋的午风拂到人的脸上,如同贴在墙上的不知名的青藤挠着人的发心。

“王邈?”伸手枕着头躺在草坪上时,宋爱儿忽然歪过头亲了他一下。

王邈和她肩并肩地躺着,漫不经心地从喉咙里压出一个字来:“嗯?”

她微笑着,眉毛忽然向上挑了一下,“你当初,为什么喜欢我妹妹呢?”

王邈看着她,一副看怪物的样子:“女人都这么爱翻旧账?”

宋爱儿笑着,手臂压过茂盛的草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

王邈正想着要怎么答这个话。

她扬了扬下巴,朝那群球场的大男孩示意着:“去吧,和他们打一场球。他们正缺一个人呢,离开这里那么久,你也没有再痛快地打过一场球吧。”

王邈撑着草地慢慢坐起身,他把双手的草屑拍得她满脸都是,在宋爱儿的尖叫声里快活地向球场跑去。

他们在洛杉矶一连待了五天,王邈几乎每天都跑去和人打一场球。宋爱儿坐在场下看,给大汗淋漓的他递水,两人偶尔相视一笑,颇有些热恋中的年轻男女的甜蜜,看得一群青春期的大男孩荷尔蒙高涨。

在这里,他又变回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大男孩。

宋爱儿看着追逐着阳光的王邈,偶尔也会心满意足地想——若此刻能成永久,便也算执手到白头。

她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也从没想过第一次喜欢上的会是这样的人。

王邈呢?王邈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喜欢她?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

只要有过,都是好的。

王邈在美国一待两个月,等宋爱儿回北京时才发觉十一月的城市早已满地黄叶阶上生霜。

自王邈的父亲去世,形势变得微妙起来。会所处于断续开张的状态,一切由丁大成照常主持。

宋爱儿在街头翻财经杂志时竟然在上面看到了王邈的照片,专栏评论员认为这是王氏家族由盛转衰的一个至关重要的转折点,年轻的王邈在很多人眼里更像一块肥肉,大佬们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吞掉这个世侄手上的股份。

王邈忙得脱了形,对外界的评论一概置之不理。宋爱儿把成摞的杂志报纸堆到他身边时,王邈抬头看她一眼,挑了一下眉毛:“你要干什么?”

“这叫反刺激。”宋爱儿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发,“王少爷,报纸我放这了,你抽空慢慢看。”

其实还是她最了解他的性子,他这样的性格,又张扬又自负,怎么会不在乎外人怎么说。隔了半晌,煮好咖啡的宋爱儿悄悄地推开一道门缝,踮着脚尖往书房里望去。已经连着两天没睡的王邈就这么赤脚坐在了地板上,看过的报纸被随手拧成一团扔满了房间。他是且看且骂,眉头拧得几乎一把熨斗也熨不平。等把最后一份报纸平静地看完,王邈把头往后一仰,砰一声一下睡倒在了地上。

他闭着眼,觉得自己需要冷静。

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的宋爱儿踢了踢他呈大字形展开的手:“几岁了,王少爷?”

王邈拧着眉头:“甭管我。”

宋爱儿又气又笑,蹲下身,捧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一下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宋——”喘不过气来的王邈坐了起来,额头撞上宋爱儿的鼻梁。她疼得呜了一声,眼里疼出了汪汪的泪花,还记得问他:“活过来啦?”

王邈看着她撞得发红的鼻子,忍不住笑了:“疼吗?”

“换我撞你试试?”

未想王邈毫不犹疑地一口应下:“好啊。”边说,俯下身,一下撞在了她的前额上。宋爱儿以为他要来真的,猛地往后一翻身,谁知王邈却是只纸老虎,光吼不咬人,一低头,顺势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宋爱儿的呼吸滞住。

“来,和我说说,你心里现在都在想些什么?”

“想你破产。”

“真破产了,你就是第一个跑的吧。”他的手揽着她。

宋爱儿刚要说点什么,他又重新躺了回去,一只手先落地,垫住了她的后脑勺。“早跑早好。真有那一天,别跟着我丢人。”

王邈在“前线”作战,宋爱儿在后方做着另外一些事。在美国的两个月,蒋与榕说到做到,没有与她有任何的联系。她回了北京,他少有地把电话直接打到她的固定手机上,一接通,一句话就杀得宋爱儿措手不及。

蒋与榕对她说:“去看看杜可吧。”

“杜可姐怎么了?”

蒋与榕发给她一个医院的地址和病房的号码:“她在北京这些年没什么朋友,我想,以你们的关系,也许现在她最愿意见到的人是你。”

宋爱儿按照地址打车过去,发现是一家中外合作医院。她推门而进时,杜可正背对着她呆呆地靠坐在床头,凝神看着外头飘满了一地的黄叶。

宋爱儿停住脚,立在门口轻轻地叫了声:“杜可姐。”

杜可转回头,“啪”一声,宋爱儿手里抱的一束花掉在了地上。

杜可伸手摸了摸自己瘦削的脸颊,张着苍白的唇:“怎么啦?吓着你了?”

宋爱儿蹲下身把那束花飞快地拾起,又迅速地调整好自己脸上的表情:“杜可姐,怎么两个月不见你就病成了这样?”

其实算起来不止两月,两人起码有小半年未正儿八经地见面。对面坐着的,仿佛是另一个人。时光在她们之间是不平等的。她的一个月好像一天,她的一天却好像一个月。宋爱儿的脸颊还有少女的丰盈神采,对面的女人却黯淡得似乎将所有青春一夜耗尽。

杜可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笑着:“他们不给我照镜子,我是不是难看极了?”

的确是难看极了,像失去了水分的果皮。

宋爱儿起身去找了一只小玻璃瓶来,接满水,把那束风信子缓缓地插进其中,摆在只开了一条缝隙的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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