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没有仙境(出书版)(63)

万籁俱寂之中,宋爱儿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甫一话毕,那头便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这一回,他没有再打过来。而宋爱儿拨回电话时才发现对方已不客气地关了机。

宋爱儿不知道的是,在王邈把手机如同一只烫手山芋似的丢进水杯里时,大西洋彼岸的西雅图某间顶级私人医院,一颗关乎着很多人经济利益的心脏正在失去跳动。

门推开的一瞬,一直双手交合而握的王邈站起身。

一直为王氏家族提供服务的美籍华人医生Edward.Chan摘下戴在脸上的口罩,拍了拍这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年轻人的肩膀,“我们已经尽力。”

王邈没有回应他的安慰,而是径直穿过那道门,走进了里头的无尘手术室,呼吸机显示躺在床上的病人的确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

手术室里的一切都是冷的,灰蓝色的窗帘,纯白的地砖,还有那些大大小小的高精仪器,这种寒冷使头一次进入的人会感到不寒而栗。王邈很镇定地走到病床前,躺在一堆仪器中央的是一个六十几岁的老者。

他见过他年轻时的样子,也熟悉他中年时的模样。那时自己还小,而他是一个成熟高大的男人。他带自己钓鱼,用零碎的时间做木工给自己打了一匹小木马,放弃百万美元的生意跑来出席自己的大学毕业典礼。

在王邈的世界里,这个人一直在笨拙地努力学习做好一个父亲。直到他走之前的一个小时里,他还在给他交代着生意上的大小事情,唯恐年轻气盛的独生儿子会闯祸得罪人,在失去父亲的庇护后被人算计。

王邈在一片寒冷中慢慢地跪坐在了那张病床旁,头一次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希望再听老头说一说最后那句话。他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王邈盯着父亲苍白的面孔,一遍遍地回想。想了很久,才依稀记起,老头似乎说的是“邈邈,爸爸要走啦”。

王邈红了眼圈。

这个人,从小教他“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出现在他人生最忙碌的那几年,得到的愧疚最多,爱却最少。姐姐不能代替母亲,就像最好的秘书也不能代替父亲。王邈的印象中,这个人第一次正眼看自己,还是自己五六岁那年的事了。他跑到他跟前,这个一直在低头看文件的男人,忽然把头抬了起来,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王邈?”仿佛那个小婴儿忽然就长大了似的。

现在,这个人躺在那,静静的,不会动,也不会笑了。讨厌的话再也听不见了。再不会有人比他的脾气更硬,总压着他一头了。多好。

门边传来敲门声,“小王先生,董事会的虞夫人到了。”

王邈一手扶着手术床的边沿,缓缓弯下身,在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悔和难过中,忽然爆发出一阵小兽般的呜咽。

第十六章 拥抱日出前的风

宋爱儿在三天后接到了王邈的第二个电话,声音有点吵,那头嘶哑不清,似乎正站在某个风口。

王邈说:“来美国,给你订好了机票。”

他说这话时,宋爱儿正陪许南屏做一只纸鹤,头发花白的许南屏把折了一半的纸鹤缓缓拿起来,在阳光下打量着它,独翅的纸鹤看上去随时都有坠地的危险。半边孤独的翅膀,却使人感到美丽。

她帮许南屏小心地把另外半边翅膀折好,拿着手机出了门:“怎么那么突然?”

“有点事,明天下午三点的飞机。”顿了顿,对方看了一眼手机的定位,“你还在杭城?”

宋爱儿听着那头呼呼的大风,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王邈,你站在哪个风口?风怎么这么大?”

那头有十几秒的寂静,随后一张即时拍传了过来。照片打开,是绵延如长龙的大峡谷,在皑皑白云之下显得气势磅礴。起伏的群山如同雄浑的背景,山石赤红,两山壁立,生生地于天与地之间切出一个盘踞在地表的奇迹,一条浅碧的大河在谷底往前奔腾。王邈拍照的角度非常清晰。

宋爱儿仔细地辨认了一会,问他:“你在直升机上?”

其实直升机早已落地,尾桨发出的响声非常大,他是忽然改变主意要降落的,照片拍在降落之前。

“嗯,在科罗拉多大峡谷的上空。”他漫不经心地答,又对着自己拍了一张照传给她。照片里的王邈一身空降装备,似乎十分放松惬意。

宋爱儿见他这副模样,反倒愈发不安起来:“王邈,在美国出了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他似乎笑了。

宋爱儿没吭声。过了一会儿,王邈才发现她把电话给挂了。站在峡谷边沿的王邈盯着这通电话,心想:宋爱儿的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撂了电话的宋爱儿用最快的速度去机场,赶到浦东机场时,天已近傍晚。她坐在候机室里等待起飞,等待的时间是最熬人的,因为不知道那人究竟怎样。宋爱儿出着神。一个声音忽然毫无预兆地响在她的头顶,那个声音温和,儒雅,有熟悉的书卷气。“爱儿。”

“蒋先生?”

蒋与榕一身商务打扮,西装笔挺,他很自然地坐到了宋爱儿的身旁。在人来人往的机场中,这样的一个动作并不会引起人们太大的注意。

宋爱儿警醒地望了一眼四周,蒋与榕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笑了一笑:“你刚刚见了你的母亲?怎么样,她的精神状况好些了吗?”

“我母亲生活得很好,一切都好。”她犹豫着,“谢谢蒋先生的关心。”

蒋与榕又说:“你坐在这里是在等一班飞往美国的飞机。而这次突然让你去美国,是王邈的主意。我说得对不对?”

宋爱儿沉默。

他们的对面是一扇很大的电子时钟屏,宋爱儿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广播里忽然响起中文播报,她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了。她猛地起身,却被蒋与榕不动声色地按坐了下去。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蒋与榕目视前方,温和儒雅的脸庞在暮色中显得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王邈的父亲去世了,我没有接到任何通知。”

“王邈的父亲去世了……父亲去世了……去世了……”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耳边,宋爱儿的脑子懵了。那个人唯一的亲人就这么走了吗?他怎么还能有心情在科罗多拉大峡谷玩空降?那个安山山里的夜晚他用开玩笑的口气和自己提破产时,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蒋与榕的温言雅语变作了一片嗡嗡之声,到最后,宋爱儿甚至不记得自己听进去了多少。

她仰起头去看蒋与榕,对方已经起身。

“这支录音笔是最新的窃听技术产物,即使在最高级的反监听会议室也不会被发现。”蒋与榕把东西轻轻地递到她的手中,再将她的五指缓缓地合拢,“王邈的父亲一走,很多势力就要重新洗牌了。你可以把它放在他的书房、文件包,甚至是上衣口袋里。他那么自负,又喜欢你,不会怀疑到你头上。所有内容都会在北京被实时监听,合作愉快。”

宋爱儿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笔,又看了一眼蒋与榕,终于点点头。

宋爱儿对当年在美国的记忆并不愉快。在高空中飞行了将近二十一个小时后,她抵达了西雅图。

开车来接她的是王邈,宋爱儿没有带什么行李,只有一套简单的换洗衣裙。他打开她的手袋看了一眼,随手扔到了后座上,没有再多说什么。

宋爱儿看着这个山水相依的城市,也是沉默无言。

最后他把她带到了一个小院,小院占地不小,前院种着一些樱桃树。因为并不是春天,所以只有光秃秃的枝干。后院有草坪和小径。在小院的一角,还安着一只小小的秋千。

他给她开了一瓶汽水,两人坐在了一楼的大厅里。这个人,明明是给她开的汽水,却自己先喝了一口:“明天有个场合,需要你出席一下。到时少说多听,见人点个头就好。”

到了傍晚时,他又扔给她一套黑色的礼服。宋爱儿试了试,黑色过膝裙子和丝绒短上衣,穿起来非常端庄。

她换下衣服后和他一起在院子里吃饭,西雅图的夏天并不算凉快,王邈穿着一件很得体的衬衣,整个后背都被汗水湿透了。

他不换,她看着觉得别扭。王邈解释:“最近随时都会有人来。这么穿着能见人,不会失礼。”这种时候,这个人考虑得却很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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