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爱儿听得渐渐入了迷:“后来呢?”
“没有后来,我姐姐已经过世许多年了。”这一次,王邈的身体真正冷了下来。她握着他的手,感觉到那一阵凛冽的寒意似乎从指尖透出。
这样的寒冷,令宋爱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自从十字路口那个吻之后,宋爱儿觉得王邈对自己越来越不错了。
虽然大爷脾气半点没改,不过实在耐心了许多。
有时她躺在床上听着他的呼吸声静静地想,想起头一回见的王邈,识破她拜金面目的王邈,巴厘岛阳光下穿着大裤衩的王邈,重新回头找她修好时也拽得二五八万似的王邈……那么多张相同的面孔一一闪过,那么的不一样。
只有这个王邈才是最真实的。
年关将近,北京又落了几场雪,大雪一场接着一场,中间几乎没有晴日。这样的天气对于清洁工来说是最困难的,王邈也不开车上路了。他把手上的事结了结,该要的账吩咐人去一一查收,准备专心经营自己的会馆。宋爱儿就算是个旁观者,也看出了这个如会馆是王邈的“亲儿子”。
如会馆的艺术展览是流动的,第一期的展览最后定在年后,中间有大量的空白期。宋爱儿喜欢站在一架子一架子的藏品后看那些盛世的歌舞升平,夜中的纸醉金迷。几天前一个模特闻讯参与如会馆的私家派对,她的派头和别人都不一样。宋爱儿见到她的第一眼就问服务生:“谁请来的?”
服务生只知道她是老板的女朋友,“宋小姐,这个人你认识啊?她和那些模特不一样,是丁总发了邀请函的。”
宋爱儿哦了一声,从他手中端过一杯红酒,直直地朝那个女人走了过去。
对方穿透纱黑长裙,几乎露了大半个胸,水钻点点,在丰盈雪白的肌肤上闪烁着光芒。她压根没认出宋爱儿来,只是脚步微微一顿,将她打量了一番,觉得不用放在眼里。
宋爱儿把酒递给她,笑了一笑:“梁小姐,慢慢喝。”
对方只觉得莫名其妙,场面上却不好推辞,伸手要接过酒杯。宋爱儿将动作放慢了半拍,似乎格外地要使她看个清楚,啪一声,酒杯碎了一地。那些红酒全溅在了她的胸前。透纱黑长裙沾了酒水几近于透明了,立即有服务生跑来递毛巾。
梁静冒火地看了她一眼:“故意的?”
宋爱儿不愿破坏了会场的气氛,将事故现场控制在了极小的范围。压低声,她满满都是恶意地瞥她一眼:“你说呢?”
梁静是个暴脾气,伸手扬掌,啪一声就想扇来一个巴掌,手在半空中被人握住。宋爱儿向后看去,是救场的丁大成到了。
丁大成什么也没说,先站在中间将两人分开了,并且在看到双方都后退一步后,才开口说了一句话,六个字:“是误会。”顿了顿,“散了吧。”
梁静有心想压宋爱儿一头,却发觉丁大成似有意偏袒,掂量了一番也就暂不作声。这是别人的地盘,她不愿放肆。
宋爱儿没那么多讲究,她直接开口:“等等。”
这一回,准备息事宁人的梁静转过头看她。宋爱而忽略她,目光对上丁大成:“丁秘书,这个人我不喜欢,以后请不要让她入场了。”
梁静一下火起,几乎又有了一巴掌抡过去的冲动。
宋爱儿只是冲着服务生招呼:“还不快送梁小姐出门。”
听到这句话,梁静也不闹了,双手抱着胳膊,只是冷冷看她一眼,又看了眼丁大成:“丁总,这里是谁管事?”没等丁大成回答,又自顾自说了下去,“我拿着邀请函进来的,今晚还推了一个秀,看着你的面子不和这个小姑娘闹脾气,现在叫人家骑到我头上了。”
宋爱儿听她一番话,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梁小姐,你这样丢自己的脸,不怕将来后悔么?”顿了顿,“……”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梁静的脸色已经变了一变。宋爱儿走上前几步,掂了掂她的包:“包里装的是什么,我猜猜。”
丁大成没有吭声,打算让她们自己解决恩怨。
梁静冷冷一笑:“小姑娘,今天这里你算老几,有你说话的份么。”
丁大成有心开口说几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已响在三人的背后。
“没她说话的份,那有你说话的份么?”
那人走到宋爱儿跟前,先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宋爱儿,接着噗嗤笑了一声,转头看了眼火冒三丈的梁静。
“梁小姐,幸会,幸会。”
梁静没明白过来这是哪位主,但也知道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因为王邈满脸都写着来者不善。她不服输,还要争辩,王邈已打断她向着丁大成发难:“谁给她的邀请函?给他说说,收拾包袱走人吧。”
丁大成神情尴尬。
沉顿了几秒,王邈才反应过来似的,竟然笑了一下:“是你?”
丁大成主动担罪:“王总,我扣三个月工资。”
“三个月工资是挺大的一个数了,这不成。”王邈摇摇头,随手拿过一瓶红酒递给他,“丁秘书,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替我用这瓶红酒给这位小姐醒醒神,这事儿翻篇。”没等梁静回过神,只听耳边啪的一声脆响,王邈随手敲破了红酒瓶,只留了半茬拉瓶子,随手递给了一旁垂手的丁大成。
梁静终于忍不住了:“你谁啊你?”
话音未落,丁大成已接过半茬拉瓶子,泼了她一头一脸的红酒。站在一旁的宋爱儿也是一愣,没看出一向斯斯文文的丁大成要是真干起来没半点犹豫。相比之下,自己的找茬儿实在是和风细雨。
梁静也被泼得傻了,有那么十几秒,石化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回过神,她扬起手想要一耳光向丁大成扇去。
女人和男人的力气不能相提并论,宋爱儿看到这里,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个字,傻。
事后王邈也感叹:“原本以为你就够傻的,没想到还真有比你傻的。这样的女人怎么混过来的?”
怎么混过来的?宋爱儿笑:“她入行早,认识的人多,也吃过不少苦的。后来翻了身,就见不得别人好吧。模特圈里有些小女孩是农村来的,其实她自己也是。可能因为这个,她欺负得最多的也是这类人。”
王邈把她搂在怀里,两人像两只小树懒似的躺着。
他动了动她的胳膊:“她怎么着你了?”
宋爱儿说:“从前有场时尚慈善走秀活动,我是秀场助理,一个模特临时补妆时不小心蹭着了她的裙子。她当场给人一巴掌,把那姑娘脸都打肿了。这要上不了台,也算我的事,我就在一旁劝了一句。后来……”
王邈挑了挑眉毛:“后来怎么了?”
后来,这女人听了这话倒是笑了一笑:“这个妹妹是谁呀?”
在场的模特全都变了脸。
宋爱儿记得自己赔着笑脸,梁静也是笑吟吟地听着,等她说完了,对方抬手便是一个耳光,扇得她险些跌倒在地。
前台走秀开场的报幕乐已经传来,秀场负责人急得团团转地闯进后台,第一眼瞥到的就是这么一幕。没有人吱声,也没人扶她起来,她很吃力地一点点爬起身,脸颊滚烫滚烫的,只听负责人的声音响起在耳边:“这人犯什么事了?”
她不吭声,也没人替她说话。
梁静板着一张脸,不上台。
负责人的眼刀子几乎快把她身上的肉一片片削下来了。
“那时她和一个男的好着呢,那男的也在场。他随手拿了杯红酒过来,说‘给静姐道个歉’。我以为他是要我喝酒。没想到她抬手就把酒往我胸里灌。那天我穿一身白裙子,红酒把整条裙子都弄脏了。所有人都那么看着,没有一个人出来说话。我不能生气,非但不生气,我还一直和她点头哈腰,一遍遍地说‘梁静姐,对不起’。一直把她哄高兴了,她才让我滚。”
王邈很安静地听着,听得一字不差,最后只说了两个字:“睡吧。”^_^几天后丁大成无意间告诉宋爱儿,那个叫梁静的模特好像出了点事。宋爱儿的手机上收到几张从前的朋友们相互转发的照片。
一场大秀前压轴的梁静在后台和人发生冲突,双方厮打得一片混乱。
照片里,梁静被另一个名模打得跪在地上,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肿得像猪头,用假体做的鼻子也歪得不成样子。一旁的经纪人忙不迭地弯腰道歉。场面一时混乱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