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没有仙境(出书版)(31)

宋爱儿吃了一惊:“你喝酒了?”

王邈扯了扯领带,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他低头就要吻她,宋爱儿咯咯笑出声,“被人下药了,这么急?”

王邈终于恢复了一点神志,低声笑了笑,一手撑在墙上,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看了十几秒。忽然松开手,和她一起肩并肩靠在墙上。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一声不吭,心底一片安静。

过了一会儿,王邈说:“我今天挺开心的。”

宋爱儿笑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暴发户单身了呢。”

王邈长长的手揽过她的肩,“是翻身了。”顿了顿,“我开这个会所,不是为了挣钱那么简单。”

“不为挣钱那为了什么?”

他安静下来,她后悔自己问多了,正要收回话,他的声音又慢慢响起:“如会馆……如,是我姐姐的字辈。”

宋爱儿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今晚这样的场合,蒋与榕竟没有过来。王邈似乎陷入了某种深远的回忆,眼底的神色渐渐温柔,“我姐姐是个几进完美的女人,从小到大,没有人不喜欢她。她那么美,那么好。”

远处有脚步声隐隐传来,一下子将两人拉回了现实。王邈起先想要将她挡在身后,等看清来人后,神色却一下子放松不少,大大方方地将她亮相人前。

来者是一个穿中式衬衫的老人,约莫七八十岁,可是精神很好,面容恬淡宁静。他望着两个挺般配的“小孩”,眼里是慈祥的笑。宋爱儿不知怎么称呼他,只好笑了笑。

老人问他:“王邈,这是谁呀?”

王邈咳嗽了一声:“我女朋友。”

宋爱儿还在发怔,王邈已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个名字。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是书画界的泰斗,她在拍卖杂志上看到过他的作品,一幅字已炒到天价。老泰斗一手好丹青,近年来闭关谢客,很少在公众场合露面。她对有学问的人一向存有敬佩之心,连忙说了一声“方老好”。

老人含笑微微点了点头,又问:“几岁了,还在上大学?”

宋爱儿忽觉脸颊发烫,王邈已替她作答:“毕业了。”然后碰了碰她的胳膊:“你不是一直练书法,最喜欢方老了字吗?”

她“啊”了一声,飞快地回过神。

老人摇摇头:“我早年的字写得并不很好,不值得年轻人模仿。初学书法,还是要多临摹先人。古人的笔锋气节皆是第一。”

王邈说:“可不是,最近那幅黄庭坚的《马券贴》是收入您的囊下了吧?”

老人笑了一声:“你这小子四处宣扬我的家底,连在女朋友面前也不知收敛。在国外时还记得念书练字,回来了反而一心埋进铜臭堆里,不如小时候了啊。”

王邈说:“我不多挣些钱,哪供得起您烧的那些字啊。”

目送老人入席后,她才悄悄问他:“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王邈捏了一把她的脸,“这几年老头的早期作品被人大量买走不知所终,你知道去哪儿了?”

宋爱儿等着听下文,因此十分配合,“去哪儿了?”

王邈一本正经地答:“烧了。”

她吓了一大跳,“烧了?”

“嗯,老头自己烧的。一天烧掉一栋房子的价。”

“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宋爱儿懵了。

王邈见她称赞自己的老师,很是高兴,“我是老头最小的弟子,那时他已经不收学生了。我调皮,第一天进他家就打破了一个有些年头的砚台。那会儿年纪小,静不下心来好好练字,总想着翻墙出去。你别看他一副超然物外的仙风道骨模样,收拾起人可是一等一的好手。我千辛万苦地翻墙跳下来,好家伙,他正在对院泡茶练字等着我呢。”

宋爱儿这才明白过来两人的关系,“他是你的书法老师?”

王邈得意地笑了笑,“傻了吧?”

她笑笑,是有点傻了。在她很辛苦很努力地为一些小事而争取时,他站在了顶尖的位置。

人渐渐多起来,王邈重新走回正厅。

宋爱儿迟他十分钟后才低调的混入正厅。远远就见一个女人在指挥服务生运送酒水,同时记录各种酒的口感。从背影看对方十分窈窕婀娜。她一直想看看那个怎么也不能从她口中夺到食的女人,索性慢慢地踱步上前。

两人打了个照面,几乎同时微微一惊。

“Emily?”

“宋小姐?”

其实她更喜欢叫她的中文名字,所以下一句话便直接开口:“许蔚,你管这里的酒水?”许蔚点点头:“是的,有人让我来帮忙。”

她怔了一怔,竭力保持笑容不变:“哦,原来是这样。”

许蔚抱着胳膊,微微抬高了下巴:“你是?”

“我是这里的客人。”

许蔚笑了笑:“欢迎。”

宋爱儿慢慢地准备措辞:“其实我是沾了杜可姐的光。不过,我对这里不熟悉,许蔚,你熟悉吗?”

许蔚说:“我替这个会所的老板设计过酒窖。”

哦,她和王邈原来是这样的关系。

“能开这么大的会所,老板不一般吧。”

“他家世确实不一般。人有钱又聪明的话,没什么做不成的事。”许蔚补充。宋爱儿玩味地听着,她想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王邈。

那个王邈是陌生的,也是斯斯文文的。

“有多不一般?”

“你看他姓王就多少能猜到一点。从晚清就开始发家的家族,又姓王,还能有几个?”许蔚一副对上流社会如数家珍的模样,“就是我去过的他的那个家,里头都是从清宫流出的紫檀家具,如果都捐给国家,大概可以成立一个博物馆。听说他的祖母是一位当时的皇族。那种结合,在当时还是要有一点勇气的。”

宋爱儿想要再套点话:“这么大一个家族,就他一个儿子?”

“王家家族里还有分支,他父亲一脉是长房长子。听说……只是听说,当时三房四房下南洋,把一些要紧东西也带走了。原本只是交给他们保管,最后却不认账了。这边只能吃哑巴亏。好在这些年,东西都渐渐回来了。”许蔚说着说着,停住嘴。

宋爱儿追问着:“是什么东西?”

许蔚做了个嘘的手势。

“家务事,不关咱们的事。”

那天王邈喝了很多酒,喝到很晚才回去。

会所的运营是通宵达旦的,丁大成负责留场掌握一切事宜,安排了专车送他回去。泊车小弟见宋爱儿扶着王邈从会所的后门走出,连忙要去搀他,她摆了摆手,示意小弟打开车门。

王邈醉后酒品很好,没发酒疯。她忽然想起一些事,那个王邈酒醉后打来电话的夜晚,穿着一条几十块的地摊裙的她,等在某个私人会所的门口,一直等到两腿发僵,最后终于把他弄了回去。

其实并不是太远的记忆,可是而今想来,已觉恍如隔世。

泊车小弟要替他们开车,宋爱儿自己坐上驾驶座:“我来吧。”

她学过开车,在巴厘岛时常替一帮疯到半夜的鬼佬开车回酒店,几个小时后又早起开始一天的导游工作。开车在宋爱儿眼里不是什么难事。可泊车小弟为难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女孩看上去年纪比自己还小呢。

宋爱儿从车窗探出头,认真地对他说了一句:“走吧,不会告诉你们丁总的。我开车运货那会儿你还不知在哪家学校逃课呢。”

凌晨两三点的北京静得出奇,一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沉静的梦乡。这熄灭了灯火的大囚笼中不知有多少夜店还在疯着闹着,又有多少人上演着纸醉金迷。她把车窗半降下,夜风凛冽,吹得人的脸红通通的。

她觉得这风有助于替王邈醒醒酒,于是穿着露肩小礼裙挨了十几分钟,见后座的王邈揉着头有一丝清醒过来的痕迹才缓缓升上车窗。她一路扶着他进了公寓,她的手一时失力,王邈“扑通”一声跌到了地板上。她把他在卧室安顿好,拧开一盏夜灯,在厨房慢慢熬着一锅醒酒汤。

这样折腾到了清晨四点五十分,天已蒙蒙亮了,他短暂地醒来片刻。因为她坐在床边喂他喝醒酒汤。他听见她软糯糯的像小姑娘一样哄人的声音:“王少爷,快喝了。不然宿醉一醒够你头疼的。”

王邈下意识地想推开,倒头继续睡,谁知嘴唇碰上了一个软软的东西。是她那冰凉又柔软的唇。宋爱儿喝了汤,一点点地渡到他的嘴里的。过了一会儿,她更加温柔的声音响在头顶:“一口气喝了它好不好?喝完就让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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