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没有仙境(出书版)(20)

“我在北京组织客人,负责客人上机。到了巴厘岛,酒店和行程一律交给你。”

老板听得点头,又问:“怎么分成?”宋爱儿想也不想地用印尼语说了一个数字。老板听得直摇头,宋爱儿不给他反驳的机会,随手拾起一支笔,头也不抬地写下一串数字:“就这样。我不愿多废话我,要是同意你就收下这个号码。”

“你要他同意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充满恶趣味。

“你要他同意什么?”背后的年轻男人又重复了一遍,伸长手轻而易举地从她攥得紧紧的掌中夺过那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纸。宋爱儿要去夺时已来不及,他把纸团握在手里,慢慢地平摊开,饶有兴趣地念着上面的数字:“131……”

宋爱儿嗤笑一声:“记住我的号码,不必了吧?”

“是没必要。”王邈皮笑肉不笑地把纸随意捏成一团,顺手丢在一旁的桌上,转过头,朝胖墩墩的老板微微一抬下巴:“这位是你的故交?”

宋爱儿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原话翻译给了老板。

老板一双眼朝她瞟了一会儿,又在王邈身上滴溜溜地转了一遍,终于撑开了一个类似讨好的笑。他用本地话和王邈打了个招呼。王邈不露痕迹地皱了一下眉,问宋爱儿:“他在说什么?”

“夸你呗。”她说。

“哦。”王邈轻描淡写地笑了一下,“他都夸什么了?”

宋爱儿嘴里蹦出一本正经的四个字:“人傻,钱多。”

未想王邈全不动怒,只是平静地说:“还漏了一个吧?”

“什么?”

“会来事儿。”

宋爱儿的眼皮剧烈地跳了一下,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眼前平静的王邈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两人对视了片刻,他开口用英文转头问着一旁被干晾了许久的年轻姑娘:“Can you speak English?(你会说英语吗?)”

那位女导游是个本地学生,用一口蹩脚的英语回答:“Yes,I can.(我会。)”

王邈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宋爱儿看在眼里,连忙用印尼语向对方阻止:“不必和他说!”顿了顿,解释着年轻女孩儿眼底的疑惑,“我是这位先生的私人导游,他在巴厘岛的一切都由我负责。”

年轻女孩儿微笑着点点头,继续去记记写写些什么。

偏偏胖老板却凑上来用更蹩脚的英文八卦了一句:“Your husband?(你丈夫?)”

宋爱儿来不及阻止,王邈已经用故意模仿的东南亚英语答:“Mbybe.(也许。)”

“Maybe?(也许?)”胖老板结结巴巴地反问。

“王总,这么久没回去,景小姐还着急了吧。”宋爱儿角度微妙地挡在了两人身前。

王邈的笑容灿烂:“她又不是个太阳,八大行星都该绕着她转。”

她深呼吸一口气:“那么,我带您去看看其他的地方吧。”

“哟,把敬语都用上了。”王邈更乐了。

宋爱儿淡淡一笑:“谁让您是大爷呢。”

她把他带到了海边。

海风猎猎,可是阳光温煦。嶙峋的岩石在阳光照射的镜子一般的海上矗立着。有人跑到了岩石上拍照,大呼小叫着。

宋爱儿看了一会儿,扭头去看身旁的王邈,却发现王邈也正出着神。

她带他去租自行车,两人各骑一辆,慢悠悠地踩着去看火山。中途路过一大片梯田,温柔的新绿层层起伏,仿佛涌动的波浪。风里有细细的声音,宋爱儿仔细去听,才发现是他们的衣袖随风翻飞着。

沿途看到小火山时,宋爱儿也会指给他看。

观景台边有本地妇女头顶货物在贩卖,通道两旁各蹲一座严重风化的神像。路中央有看似随意被人弃置的花瓣,正中还放着食物。王邈抬脚便要从它上头跨过去,却被宋爱儿拦下了。

“哎哟,你还信这个?”王邈笑她,一边笑一边也就把半抬出的腿收了回来。

宋爱儿瞥了一眼这从来不知人间艰辛的祖宗,小心绕过那路中异物:“活到二十多岁,不恋爱,不嫁人,总得信些什么吧。”

她对恋爱和婚姻似乎从没有抱过希望。

王邈琢磨着台阶上变得越来越小的宋爱儿的背影,有点吃味。

观景台上看火山,一切开阔辽远,因为地质运动而构成的堰塞湖就这样闯入视野。王邈有点惊讶,大约是没想到这样的一个小岛上,也会有见证过日升日落沧海桑田的痕迹。再往火山那边过去,还有一个小型的咖啡庄园。蒋与榕这次来巴厘岛,其中有一项打算拉王邈入伙的生意就是投资咖啡豆的生产。

看完火山已是日暮,等他们回到酒店时,蒋与榕和景思思早已吃过了晚饭。

蒋与榕刚从泳池中上来,头发湿漉漉的,身上裹着一条大毛巾。景思思倒是衣裙翩翩地坐在池边喝着果汁。

宋爱儿走到他跟前:“蒋先生。”

蒋与榕的表情淡淡的,既没有不高兴,却也没有好奇相问的意思,只是应景地答应了一声。倒是一路上揽住宋爱儿肩膀的王邈,这时手臂从她肩上滑落,自然而然地停在了腰际。宋爱儿飞快地斜瞥他一眼,忍住情绪没发作。

王邈变本加厉,手上一用劲,漫不经心地收紧她的腰。

宋爱儿一直保持微笑的表情终于出现了瞬间裂痕,好在景思思已经从躺椅上起身。

“一下午都上哪儿去了,找你也找不着。”美人佯怒时眉眼俱动,宋爱儿终于发现这个景思思好看在哪儿了。她的眼泪很大,水汪汪的,眼皮却很薄,褶子细细的。笑起来倒还看不出,一生气,那双眼竟是格外好看。

宋爱儿看着看着,心里一动,怪不得她总觉得熟悉呢。这个景思思,长了一双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

和王邈的少爷性格不同,蒋与榕对情绪总是能克制得很好。这种克制甚至一直保持到了他们上飞机离开前。其间宋爱儿也曾陪他们一起去过咖啡庄园,看了巴厘岛当地人制作的猫屎咖啡,一向爱小动物如命的景思思对猫屎咖啡却提不起什么兴趣。王邈全程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人说着话,却很少表露出态度。

一直做着翻译偶尔也会默然不语的宋爱儿想的事比他们都多。她在想,凭蒋与榕的财力买下一个咖啡庄园并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又偏偏拉上王邈?

那时的王邈在宋爱儿眼里不过是一个脾气很臭的富二代,架子大,心眼多。除非蒋与榕的脑袋被驴踢了,否则,也只有一个原因——王邈实在是个绕不去的坎。

飞机起飞的一刻,万里晴空,阳光洒落在掌心,跃动着金色的细影。宋爱儿头倚明窗,掌心张了又握,握了又张。

我在做什么?她无声的想着。可是脑子空白一片,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清晨,宋爱儿忽然发觉自己其实什么也想不了。她只能任由那怅惘的情绪充满了心田。

“也许我只是想留住阳光。”宋爱儿看着自己的掌心,忽而笑了一下。那笑容很苍白,却又有种莫名其妙的满足,仿佛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我只是想试着留住巴厘岛的阳光而已。”

她的睫毛很长,卷卷的。发呆时眸子里好似蕴含着水汽,是盈泪于睫的一种姿态。

偶然转头的王邈在看到这样的宋爱儿时,视线忽然就挪不动了。大概从来没想过这个一向最虚荣又嗜钱如命的女人,也会有这样怅惘的神情。记忆中的宋爱儿是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儿,他记得那回自己喝得半醉,她坐在酒吧门口时小媳妇似的样子,有点叫人瞧不起。为了到达一个压根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低声下气到这个份上,王邈甚至觉得可笑。他见过自尊自爱的女孩儿,也见过虚荣贪婪的女孩儿,但像宋爱儿这样,把自己想要的全写在脸上,连掩饰也懒得掩饰一下的,还是头一个。

然而此刻,这张叫人恨得牙痒痒的脸上,忽然写满了莫名其妙的难过。而他竟感同身受着,仿佛也跟着入了神。

飞机降落在北京的那一刻,宋爱儿才惊觉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

宋爱儿想,其实这世上的任何一座城,大概都会给人这样的感觉。有人哭,有人笑,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奔走,有人沉沦,欲望不分国界。只是作为一个国都,,所有一切在这里都会被放大。失意会被放大,艰辛会被放大,甚至那些一不小心错过的机会,都会成为懊悔的谈资。但奇怪得很,很少有人真的怨声载道。因为实在太忙了,忙得不能去计较生活欠过自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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