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和医生诉说全程,陆书嫣十几年来第一次回想这些混沌的过去。
她想起盛灿的性格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四五岁的盛灿甚至比同龄的小孩子要活泼许多, 有着顽皮但并不讨人厌的小孩子心机,脑子里有无数稀奇古怪的想法, 常常惹了长辈生气后抿着唇扑进长辈怀里小声道歉。
盛灿父亲去世以后,时间仿佛开了加速器,盛灿转眼成为了一个看着冷冰冰的,对着什么都是漠不关心的成年Alpha。
陆书嫣在无数照顾陆屿的间隙里头疼过这背后的原因,然而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她才是那个催化加速器转动的人。
陆书嫣对陆屿怀有愧疚,她称这为赎罪,然而在这过程中,她无意识地以牺牲盛灿为代价去赎她的罪。
到最后,陆书嫣发现她最对不起的原来是盛灿。
怀着歉意,陆书嫣今天早早地过来,进了小区却进不去盛灿住的那栋楼,她在楼下等着,等到后来却看到了宴川——她在荧幕上看过这个人。
是个很高大帅气的Alpha,看着冷淡但脾气应该很好。
陆书嫣对着宴川暗自点头,心里放心些许。
见宴川沉默着没说话,她接着道:“我明天就走了,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回来,崽崽他...估计也不想再回去了,所以我想着能不能过来再见见他。”
宴川敛下眼,语气冷淡却不失敬意:“我想这种事您应该直接问盛灿,我没有权力替他作主。”
陆书嫣蹙起眉:“我只是见他一面,说些话就走...”
“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帮忙转告。”
陆书嫣想起发给盛灿毫无音讯的短信,知道盛灿现在可能并不想见到她。
她叹一口气,笑得自嘲:“不必了,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说的。”
道歉的话陆书嫣说不出口,别的话盛灿也不想听。
宴川点头,“您还有别的事情吗?”
陆书嫣扫了眼他手里装着新鲜菜果的袋子,像是强调一般地叮嘱:“盛灿有轻微的海鲜过敏,不能吃太多海鲜,他还不喜欢吃香菜,闻都闻不得。不过他很喜欢吃芒果和甜的,可以多买些...”
宴川看着面前的妇人,语气毫无波澜地打断她:“盛灿吃不了芒果,吃了背后会起小疹子。”
陆书嫣戛然而止。
“哦。”好半晌,陆书嫣才挤出一句回应,“别的就没什么了,你回去吧,他还没吃饭吧?”
宴川没动:“盛灿小学四年级到大学一直住宿,一个月回一次家,十二年间您主动去看盛灿的次数不超过十次。”
宴川冷静指出这点。
以他的立场说这些不太合适,但是他的灿崽受了这么多委屈,总有一个人要站出来为他撑腰的。
他们不心疼的,宴川心疼。
陆书嫣被这一句话彻底击垮,她沉默许久道:“之前是我的错,才导致了今天这些。盛灿可能已经和你说过我们家里的事情了,我今天来也有一个原因是为了找你。”
宴川意外地扬起眉,等着陆书嫣继续说下去。
“你们之前分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要求盛灿这样做,不过你不用怀疑他对你的喜欢,因为在你们分手的半年前,我就和他提出过这点。崽崽看起来性格很硬,其实心很软,他从来不舍得为难我,拒绝我的要求,除了那次。在我们闹得最僵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要挖掉自己的腺体来和你在一起。”
陆书嫣说得轻描淡写,宴川却难免心惊。
“什么叫...挖掉腺体?”
“你应该知道他在学校里意外提前进入易感期那次吧,就是因为他的腺体被自己弄伤才会这样。当时我接到消息去接他,他拒绝了一个配适度很高的Omega单纯的安抚,到了医院也只肯用物理治疗。”陆书嫣自嘲一笑,“也是从那以后,我不敢再逼他,不过不久后,崽崽告诉我,他和你提了分手。”
她忙着消化自己的懊悔,没有注意到宴川惊诧的眼神。
盛灿当时在音乐教室进入易感期,因为信息素强势的缘故整栋音乐楼都被封锁,宴川站在教室外,透过门上四方的玻璃看到,他的伴侣坐在最后排,整个人蜷在椅子上看不出表情,而一个瘦瘦小小的Omega在犹豫着靠近。
那是宴川第一次认真考虑到他们之间有关信息素和本能的问题,也是他成立那个研究所的开端。
陆书嫣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笑了笑:“我知道对于你们来说,我才是最大的恶人。所以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的生活,我也真诚地希望你能好好对盛灿。你要知道,盛家和我陆家都不愿意看到他在你这里受委屈。”
陆书嫣不复先前柔弱的模样,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宴川,尽着自己迟到了十多年的母亲的责任。
宴川沉默一瞬:“您放心。”
宴川回到家,刚开家门就听到拖鞋塔拉在地面的声音靠近。
“你去哪了?”盛灿一副刚睡醒的模样,站到宴川面前停下。
宴川任由他拉着手,解释:“怕你饿,去买吃的。”
盛灿短短地“哦”一声,半睁着的眼里透出迷茫和几丝慌张。
宴川之前只以为盛灿喜欢靠着他,现在才想明白,盛灿这或许是怕他离开,才时时刻刻黏着。
只要一直看着,就不会消失。
宴川捏了捏他的下巴,“饿不饿?给你做饭想吃什么?”
盛灿没回答,反而顺势抱住他,头抵在宴川肩膀上,鼻子里全是好闻而给人无限安全感的草木香。
安安静静地抱了好一会,黏人精才用平淡的语气指出:“你出去了好久。”
宴川笑了笑,把他往沙发上带,“是有点久,因为遇到了你妈妈,一不小心见了个家长,介意吗?”
盛灿想到陆书嫣之前对于宴川的态度,下意识蹙起眉:“我介意什么,她来找你?没为难你吧?啧,她不是明天就回去了吗?我去打电话问问。”
盛灿刚要站起,又被宴川拉住,整个人横跨坐在宴川腿上,两个人是面对面的姿势。
宴川低声道:“她没说什么,只是警告我,要是我不好好对你,你背后的盛家和陆家都不会放过我。”
盛灿紧绷的神经缓缓松懈。
“怎么办?婆家好像很不喜欢我,都放狠话了。”宴川弯弯眼,勾着唇故意逗盛灿,“你帮不帮我啊,老公?”
“...”盛灿掐了把宴川的腰没说话。
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真的没说什么吧?”
宴川摆出思考的模样,“说了。”
在盛灿紧张的眼神里,宴川勾了勾模样意外认真的灿崽的手,缓缓道:“她还说你是真的很喜欢我。不过天下婆媳关系大部分都不交心,我怕她骗我,所以想来问问,这点是不是真的?”
盛灿掐在宴川腰间的手用力,“逗我呢是吧?”
宴川环住他,话音带笑:“真说了,你先回答我是不是真的。”
盛灿挑挑眉:“可能是真的吧,还有呢?”
怕宴川又不正经回答,盛灿双手撑在宴川脸侧,微眯着眼靠近威胁道:“别扯什么婆媳秘密。”
不顾盛灿危险的眼神,宴川闷声乐了会,仰头在盛灿下巴上落下一吻:“你学得很快啊,没别的了。”
盛灿带着探究的眼神盯着宴川好一会,见宴川没有半点心虚才卸了力,整个人跟树袋熊抱树干一样抱住宴川,双腿勾在宴川腰间。
“宴川,不管我妈说了什么,你都只要知道,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
宴川沉默一瞬,问:“所以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之前为什么要提分手?”
盛灿动作僵住,没有回答。
宴川顿了顿,“我不是非要追究这些,但是我们总该把所有问题搞清楚,以免以后再出现这样的问题。乖宝,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盛灿直起腰,盯着宴川。
陆书嫣长久地盯着盛灿让他喘不过气,而在某次易感期以后,宴川也变得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