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檀眼里的单嘉硕从来都是怎么精致怎么来的,胡子拉碴的样子,她还是头一次见。她第一次在单嘉硕的脸上看到了一个成年人的沧桑。
哥哥回来了。眼泪像是越过堤坝的洪水,毫无顾忌的席卷了一切。
双胞胎看到哥哥姐姐们哭了,也跟着哭了起来。周围的人看到几个孩子哭成一团,也全都红了眼睛。
以前,陆檀参加过一场葬礼,去世的人是她姥姥的一位老姐妹。她问姥姥,人死了为什么要办葬礼,她记得姥姥的回答是:“葬礼结束以后,活着的人就要开始学着往前看了。”
陆檀觉得姥姥说的是对的。葬礼结束以后,活着的人就要开始学着往前看了。
该上班的人还是要上班,该上学的人也还是要上学。
陆檀拎着个袋子站在公交站呆呆的看着公交车的门合上,直到车子消失在视线里,她才反应过来,那是自己回学校要坐的车。
“车来了怎么不上,想什么呢?”陈月白从后面走过来。
“什么也没想。你怎么来了?没去约会?”陈月白出现在自己家附近的公交车站,陆檀有点意外。
“我刚去看了嘉硕哥,现在来看看你。放心,我报备过的。”
“你也放心,我知道怎么消化。倒是我哥,看着挺开朗一个人,最喜欢钻牛角尖了。”说着,陆檀又红了眼睛。
陈月白赶紧转换了话题:“你的鸡蛋碎了?”
陆檀看了看手提带里还没干透的校服,点了点头,她知道陈月白的那一颗早就碎掉了,便也没必要再问一句“你的呢”。
他们到教室的时候,陆檀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份丰盛的早餐,正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我看到这份早餐我竟然能想到是谁买给你的……”陈月白说。“只能说你的鸡蛋变成了另外一种形态回来了。”
其实,陆檀也猜到了这份早餐是谁留下的。
护蛋运动,高一一班几乎全军覆没。
班会上老师让大家发表护蛋运动的心得体会。
有人说:保护我们想保护的人或物太难了。体会到了家长和老师的不容易。
有人说:鸡蛋的生命太脆弱了,不能活成鸡蛋一样的人。
杨樹说:防火防盗防熟人。
大家都知道了杨樹的鸡蛋是怎么碎掉的,哄堂大笑,罗老师也跟着笑,似乎对此也有耳闻。
陆檀想:只有自己强大了才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可有时候,再强大也保护不了你想保护的。
不知不觉,已是隆冬十二月。
原本烟火气非常浓郁的第二食堂,已经搬空,那些奔向二食堂吃面的场景好像都成了上个世纪的事。
二食堂搬走后,一食堂的老板舔着啤酒肚,嘴角提到了耳根子,在打饭的窗口前走来走去,看见打饭的同学们,两眼放光,似乎那些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是一张张钞票。
同时,他也自动忽略了坐在标准四人餐桌上一边吃饭一边吐槽米饭太硬,菜油太大的同学们。
陆檀夹着一块黑黢黢的红烧肉,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神不好使了,这肉肥的部分黑的像瘦肉一样:“这家酱油白来的吗?是不是把卖酱油的打死了?”
沈爱也吐槽说:“我早上买了个鸡蛋灌饼,吃了半天才吃到鸡蛋,放的肯定不是整个鸡蛋,偷工减料没跑了。”
自从二食堂搬走后,一食堂的饭菜做的越发不怎么样。同学们不堪忍受一食堂食物的残害,只要时间来的及就搭帮出去吃小馆子或者绞尽脑汁从校外带。实在不愿意出校门,又不想去食堂,还有小卖铺的方便面和汉堡包能凑合。
沈爱偷偷的从外面带了一个小电锅。由于功率过大,宿舍没法用,教室却可以。沈爱自称煮面技艺精湛,负责煮面,陆檀不堪煮面重任,选择放风。班长陈月白对此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让沈爱十分感激。为了表达感谢,她偶尔也请陈月白吃煮方便面。吃人家的嘴短,陈月白更加不好再说什么,干脆两只眼睛都闭上。
从这时起,同学们对食堂的态度就为一年后的一个重大活动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第十四章
一个体型圆润的中年男子站在食堂门口的高台上,棕色的皮棉袄紧紧的裹在他身上,他挺着肚、背着手,看着一个又一个同学走进了食堂北边的小卖铺。他们出来的时候手上都拿着几个花里胡哨的东西。那东西的底部圆圆的,一朵拉花将包装纸固定在那圆圆的东西上。
中年男子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走上前去,随便拦下了一个男同学:“你们拿着的是个什么东西?”
男同学一见上来问话的是食堂老板,先是皱了皱眉头,往后退了一小步,才开口说道:“苹果。”
食堂老板赶紧追问道:“苹果为什么还包装成这样?”
“明天是圣诞节啊,买来送给别人的。”
“圣诞节要吃苹果?”
“啊,苹果,平安夜,就是图个吉利吧。”那男生答完就立刻抱着苹果跑向了教学楼,似乎很怕他那几个穿了衣裳的苹果被眼前这人再看上两眼,就会变了味道。
食堂老板整天都一副很闲散的样子,舔着肚背着手,站在食堂门口瞎溜达,同学们对食堂的意见不断,对食堂老板自然也不怎么待见。
老板一个人留在原地,看着那同学跑开的背影,喃喃自语道:“明年我也得备点货。”
一阵西北风吹来,食堂老板打了个哆嗦。他转身往食堂里走,同时拨通了一个电话号码。
“喂,小丽呀,起了吗——别挂别挂,今天是平安夜,你记得吃个苹果——好好好,你继续睡继续睡,等会儿,宝贝儿,亲一个……”
天气越来越冷,起床成了一件特别让陆檀痛苦的事情。她今天又起晚了,在吃早饭和洗头发之间困惑了一会儿,最后选择了去洗头。
没有足够的时间踏实的吃一顿早餐,但似乎还有时间去买个豆浆,上早自习前几口喝完。
陆檀掀开棉门帘走出食堂的时候,正好听见那句:“宝贝儿,亲一个……”
吓得她差点让手里的豆浆做自由落体。一根头发滑到了脸上,她伸手去理,没干透的头发已经结了一层冰碴。
预备铃打响的同时陆檀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教室里温热的气息和自己身上的冷气混合在一起,是一种哆哆嗦嗦的舒适感。
早自习的下课铃刚响个头,董老师立刻说道,占用同学们两分钟的时间,咱们把这一点讲完。在一片无声的哀嚎中,董老师不慌不忙的讲完了他的课。小董讲信用,说两分钟就两分钟。
物理课自带催眠的魔力。它能让很多同学们在不学物理很多年以后的某个失眠的夜晚十分的想念自己的物理老师。
就在陆檀准备一脑门撞在课桌上想要为下一节课养精蓄锐的时候,一支笔戳在了她的肩头。
从唯物主义的角度来讲,再厉害的笔也没可能修炼到能自己戳人的境界,必定是有人在操控,这操纵者百分之百不能再少的是坐在她后边的杨樹。
陆檀仰着脸,头和身体形成了一个后仰的九十度。她闭着眼睛无奈地说:“杨樹,小董不敬业吗?你不困吗?”
杨澍嘿嘿一笑:“有一毛钱吗?”
陆檀叹了口气,撕开了一包速溶咖啡,倒了一半在嘴巴里,就着一口水咽了下去。
“你穷的连一毛钱都没有了?”陆檀一边问一遍翻自己的口袋。
“我们这个钱留着过节用的。”杨澍又用同一支笔戳了戳已经趴倒的沈爱。“你也给找找。”
陆檀翻了一个一毛的钢蹦给杨澍:“跟一毛钱过节?”
“不是不是。”杨樹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传说,找不同姓氏的人收集二十四个一毛钱,每个一毛钱都代表,你们对我的祝福,我拿着这两元四角,也就是你们的祝福,去买个苹果,然后午夜12点圣诞节来临的时候对着镜子削苹果,镜子里会出现你的另一半。”
“出现个鬼啊。”突然有第四个人的声音像一阵寒风一样凌烈而过,把陆檀和杨澍吓了一跳。
前一刻的神秘感一扫而空,杨樹捂着心脏抱怨道:“大过节的,装神弄鬼吓唬人,圣诞节要过成万圣节了。”
“我可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装神弄鬼的是你吧。唯物主义科学价值观都白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