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都在等大师父的回答时,出来个老妇,走到甲十六面前,还挡住甲十六,朝向老鸨和中年男人。
这老妇慈眉善目,但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身体好像不是很好。
就在众人意外时,老妇道:“这姑娘我要了。”
众人笑了笑,老鸨拿丝帕捂着鼻子不屑道:“这位大姐,你凑什么热闹?银子还是留着,给自个儿抓药吧!”
中年男人接着老鸨的话,嘲笑:“这姑娘可值四十两银子。”
老妇穿着干净,却极为普通,是肉眼可见的身体不好和没钱。
甲十六和大师父也不知老妇为何冲出来自取其辱。
“我有病不假,没银子也不假,”老妇不慌不忙道,“可我儿子是六扇门的捕快,专抓你们这些居心叵测的混蛋!”
众人听的云里雾里,甲十六却明白了老妇跟她一直摇头的真正含义。
老鸨和中年男人对视了一眼。
要说捕快这个行当,大部分商人都惹不起,更何况是六扇门的捕快。
看众人眼色渐变,老妇继续:“他俩是一伙的,早就合计好怎么骗这姑娘,不管谁出了钱,结果都是送去春楼。”
大师父原本对男人印象不错,本想着会是爱徒的好归宿,可没成想竟是这么一出龌龊勾当,二话没说,直接拿菜刀,指向了那个中年男人,只说出了一个字。
“滚!”
甲十六也跟着拔刀,指向了那个男人。
“呸!什么东西!”男人冷哼一声,白了几人一眼,赶紧拉着老鸨离去。
随着众人离开,师徒俩收了刀。
老妇要走,却被甲十六拉住了。
“谢谢你,大娘。”甲十六诚心感谢这个非亲非故的大娘。
“世道好了,这奸人就多,防不胜防。想当……”老妇话没说完,咳嗽不止。
甲十六小心给老妇拍了拍背,而老妇抓着甲十六的手,摇了摇头。
“能举刀的都是个好姑娘,要是我们家鹤声……唉!”老妇转身离开。
大师父连忙叫道:“大姐,可否让我师徒俩请你吃完粗茶?”
老妇头也没回。
甲十六追上前道:“大娘,十六做了些糕点,想请大娘尝尝。”
这些糕点她是借了客栈的厨房做的,一是为姐妹践行,二是心里实在乱糟糟。剩下的怕路上饿,甲十六就包起来,想着在路上吃。
老妇停下了脚步。
“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不必挂在心上。”老妇朝她微笑。
事情过去,就让它过去?
甲十六看向弱不禁风的老妇,有些担心她路中出个意外,建议道:“那让十六送您回家吧。”
老妇慢慢转过身,奇怪地看向师徒二人,好奇:“不卖身了?”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
大师父上前:“还是先吃茶吧!”
来这种地方的通常都是买人的,老妇也一样,本想给自己的捕快儿子买个媳妇,可挑了好几天,一直没有看上眼的。
来到茶铺,甲十六展开油皮纸将一块点心递给老妇,瞬间奶香四溢。
“陈大娘,您尝尝。”甲十六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老妇。
“滴酥鲍螺?” 老妇拿在手里看了硬鲍螺好一会儿,好似有些伤感地咬了一口:“都有十多年没吃过这么讲究的滴酥鲍螺喽。”
甲十六笑着给两位长辈倒着茶,大师父向陈大娘问:“陈大姐觉得我家十六如何?”
陈妇人看了甲十六一眼,向大师父道:“手艺好,还善良,如果是我闺女,别说四十两,就算给我四万两,我也不卖。”
大师父拿着糕点喝了口茶:“这孩子也就看着乖巧,固执的很。”
老妇前倾,冲大师父笑了笑:“看她拔刀的姿势,就看出来了。”
她也不藏着噎着,有啥说啥,而甲十六听的很认真。
大师父问:“陈大姐既然要选儿媳妇,觉得我家十六如何?”
甲十六有些害羞,不过这个娘,她是看上了。
陈老妇看了甲十六一眼,而甲十六也期待地看着陈老妇,这时,陈老妇突然认真道:“看你们也不像是普通大户人家卖下人,应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我儿子鹤声是个捕快,如果你们用得上,我可以带你们找他帮忙。”
老妇一身朴素,显然不会有那么多银两,可这份热心,让人觉得很温暖。
大师父看了眼甲十六,朝陈老妇说:“只要陈大姐对十六如亲闺女一般,银子我可以不收。”
甲十六知道,这区区几十两银子,连好些的上等食材都买不上,所以在大师父眼里这是不值一提的。
可她鼻子一酸,觉得这一向照章办事的大师父,竟也有不理智的时候。
更让她意外的是,老妇显然也没有露出什么惊疑之色,在大师父面前却似乎一点也不失气场。
陈老妇把目光慢慢转向甲十六,坚定地问:“十六,我家鹤声脾气不好,但人不坏,我所剩时日不多,你可愿替我照顾他一辈子?”
时日不多?照顾他一辈子?
第 3 章
甲十六犹豫,不自觉看向大师父,大师父朝她道:“十六,一辈子不短,不管谁,只要敢打骂你,就一刀砍掉他一只胳膊。”
甲十六知道,大师父是怕她将来被欺负,这句话是讲给陈老妇说的。
陈老妇不甘示弱:“能让我家鹤声出手的姑娘,定不是什么好人。”
两长辈对视很久,甲十六夹在中间,正不知如何是好,大师父将十六的卖身契递给她。
“十六,如果决定了,就把卖身契交予这个娘,如果无法决定,就拿着卖身契,去你该去的地方。”
该去的地方?恭王府,将军府还是宁府?
甲十六接过,拿着自己的卖身契,注视着陈大娘,并小心递给了她。
陈大娘没有接,而是先将胳膊上的玉镯取下,顺着甲十六拿着卖身契的纸,将玉镯戴在了她胳膊上。
“都是苦命人,大娘不望拿一张纸来束缚你的一生。”
这镯子成色不好,年份也新,一看就是街边上随处可见的次品。可甲十六看着手腕上的镯子,却比这张卖身契压的更重。
大师父自然也识货,但问:“陈大姐,就不怕我们也是骗子?”
陈老妇不耐烦道:“还有什么想跟这丫头交代的就快说,我们赶着回家。”
看老妇痛快,大师父也不耐烦道:“直接领走就是。”
陈老妇起身,朝甲十六温柔道:“娘去前面转转,你们师徒长话短说。”
甲十六点头。
看着陈老妇离去的背影,大师父说:“能有这份心胸,此人并非寻常之人。”
甲十六也这么觉得,可这世道,家道中落的人多,她不想去胡乱揣测。
“决定好跟她走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大师父再次询问。
甲十六有些不舍,可不舍又有什么用?
她没有说话,而是跪下,给大师父磕了三个头。
大师父将她扶起,继续道:“做菜要随机应变,做人也一样。如果过去后受了委屈就逃,别委屈求全,凭你的手艺,在这京城活下去不是什么问题。”
甲十六看大师父在为自己担心,答应:“是,大师父。”
大师父继续道:“日后要是碰到你那些不争气的师姐,就带她们去帮厨,维持你们最起码的生计。”
大院培养厨娘也看天分,有些姑娘从小就打下手,等大了还是在打下手。其实能掌勺的厨娘也不算少,但等级划分严重,能重点培养的毕竟不多。
那些过了年纪还没能等到机会进宫应选的人,自然也会被卖掉,而她们都卖掉,就真是随便找户人家了。
“是,大师父。”甲十六答应的没有底气。
大师父抚了下甲十六的头,轻叹了口气:“人生要有个目标才有盼头,这是大师父给你定的目标。”
甲十六见大师父站起,也跟着站起,看大师父转头要走,立马拿出行李里的荷包,叫了一声:“大师父。”
大师父转身,甲十六将荷包递给,而大师父看着身前那个沉甸甸的荷包,许久后才道:“好好活着。”
看着大师父离去的背影,甲十六没有追过去,而是等到人影越来越远,拿着荷包坐到了椅子上回忆起了往事。
当她回过神,陈老妇拿着一个大石榴坐到旁边,剥开一把石榴粒,放到了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