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四平看清楚来人,脸色顿变,被吊起来的双手紧紧握拳,咬着牙问:“殿下何意?”
秦桓泽没有开口,高远笑着从怀里拿出几页口供,举在他的面前。
皮笑肉不笑道:“颜少爷瞧仔细了,您不认罪责也成,扯谎糊弄也好,镇国公府跑不掉的,那顾家小姐一样跑不掉。”
地上跪的的那个,是颜四平重金养出来,放在顾飞鸢身边的暗卫——杜威。
二人勾结成奸,私相授受皆是经此人之手。
颜四平一个大男人,不要脸也不想顾全镇国公府的面子都无所谓。
顾家书香门第,顾侍郎为人,好听点儿叫规矩体面,说白了就是迂腐古板的一个书呆子。
嫡亲的姑娘坏了家里的名节,本就不耻,再查出来些旁的事情,顾飞鸢从牢里出来的时候,就是顾侍郎亲手掐死她的日子。
高远道:“这叫杜威的,可是什么都说了。顾家小姐四个月的身孕,若是颜少爷还要挺着,日子久了,那孕肚可就瞒不住。”
据杜威所招,颜四平甘冒风险,在五谷宴安排一场刺杀的戏码,为的是慌乱之中英雄救美,众目睽睽之下和顾飞鸢有肌肤之亲。然后再让宁王退婚,那顾飞鸢自然而然,就只有他肯娶了。
高远继续道:“颜少爷扛得住刑法,不知这顾小姐,到时候挺着大肚子,能吃得了几鞭子?”
他伸手拿过牢头手里的牛尾鞭,做端看状,“听说,三四个月的胎儿最是不稳,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
没了说话的声,当下静悄悄的,火盆里‘啪’的一声,崩了一朵花火,在颜四平紧绷的心弦上深沉拨动。
高远嘿嘿一笑,压着嗓子,凑近他的跟前,问道:“杜威可是说,顾家小姐肚子里面的孩子,是你的呢!”
颜四平被他这番行径逼迫的神经紧绷,最后那句孩子是他的,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脑海里面回响。
他怒目而视,眼珠子布满血丝,眼眶满含泪水,霎时,瞌眸长泣,发出崩溃的吼叫。
声嘶力竭,他目光涣散,双手无力垂下,身子在半空中飘摇,连点在地上的力气都使不上。
凄凄道:“我招,我都招!”眼泪顺着面颊滑落,滴在地上,被尘土卷积,结团成球,混着血迹,洒在他的脚下。
颜四平和缓着声音,无措哀求:“殿下,您要知道什么,我都如实招尽,只求……只求您能放过飞鸢……”
他营营汲汲,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所求不过是要和她相依厮守。
如今他保不下自己,若是还能护得她的平安,值了!
秦桓泽笑:“都说颜四少风流花中过,片叶不沾身。没想到还是个情种?”
言罢,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秦桓泽脸上颜色沉下,皱眉沉声。
“你清楚的,就算管家放过了顾飞鸢,顾侍郎那里,也是一把悬在她头上的刀。”秦桓泽给了他一个不容拒绝的选择,“孤可以替你安置好她,让她平安生子。”
秦桓泽把目光从火舌上移开,温善的盯着他的眸子:“还能让顾飞鸢为你把孩子养大,独身守节。”
话说的缓慢而平和,却带着让颜四平拒绝不了的诱惑。
便是到了今天这般田地,他心里也清楚的知道,顾飞鸢不爱他。
当初的相识是他使了计谋,她心里恨他,怨他。即使怀了孩子,也不曾想过要跟他在一起。
宁王,是她逃离的一条捷径,顾飞鸢宁可嫁给宁王那等老色胚,也不肯入他颜府。
颜四平突然发笑,抿着嘴应道:“殿下大恩,无以为报!只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能恕了我这一身罪责!”
他眉目欢喜,笑意由衷的自心底涌上,即使他要下十八层地狱,受油烹刮骨的酷刑,顾飞鸢这辈子,只准是他一个人的!
地牢里火光明灭,仍烤不热遍布的湿气,秦桓泽走上来见了阳光,只觉得浑身的肌肤都欣欣然舒张开。
不舒服的打了个冷颤,户部那边还有旁的事情,让人取了颜四平的卷宗,便坐上轿子,直接奔去户部。
同一片明媚晴朗之下,东宫的牡丹花开的艳灿灿。清荷一身荷色襦裙,披帛垂在石榴裙上,娇艳翠滴。
脸上,神情严肃,冰冷的要阴出水来。
宁姑姑无措的扣着手,不时的撩眼偷看她脸上的表情。
“李总管跟前的小公公来带人,您也是知道的,下所掌事在他老人家跟前都不敢吱声。琉璃哭的昏死,临走还不忘央求着喊救命。”
当初清荷到下所,掌事公公就交代过她,这小宫女不比常人,让她好生善待了。
眼下不用开口也都知道,照拂着清荷的,不是旁人,正是当今太子爷。
照理说,清荷入了东宫,她一个下所的人,就不该再来烦扰,但琉璃与清荷的关系,若是瞒下,日后怪罪起来,怎么着她也担当不起。
清荷手下用力,花枝被紧紧攥在掌心,揉作一团。
欺人太甚!李连笙那个老腌狗真是欺人太甚!
她阴差阳错的逃到了东宫,得太子爷庇护,他没法子使气了,就逼迫琉璃去与他做对食!
“老腌狗!”清荷咒骂。
她努力保持着平静,却难以抑制的浑身颤抖,唇齿哆嗦,身子虚晃,掌控了平衡,才沉声追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宁姑姑急促回话:“昨儿,人就被拖走了,昨天半晚那会儿,奴才过来一趟,远昭昭瞧见彭总管守在您这院子外面。”
她低下头,彭总管是太子爷的贴身心腹,和太子爷如影子般的亲近,清荷若能心善拉一把,琉璃那丫头,说不住还有得救。
清荷伸手握在她的手上,宽慰道:“事情我已知晓了,您先回去。”她眼神坚定,“人,我想法子去救!”
宁姑姑颔首,东宫毕竟不是她能够久待的地方,福身请安,匆匆消失于草木掩映的角门之后。
清荷扶着廊柱,在外面站了好大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
锦岫过来搀扶,主仆二人不言不语,步履蹒跚的进屋。
日渐西下,云帛五彩斑斓的落满天际,雀儿在树梢啼叫,扑棱着翅膀展翅高飞,空留树梢在风中晃荡摇摆。
清荷在窗前坐了一下午,盯在窗外的空地,不知道是看鸟还是在赏树。
“主子,该吃药了。”锦岫端着消食的汤药过来,伺候她服用。
清荷回神,问:“怎么又开汤药了?”
太子故意罚她,特地让太医院改的药膳方子,她每天被盯着吃的要吐,但身子也的确痊愈不少。
锦岫捧着汤药,方便她饮用,一边解释道:“殿下说主子您吃了这些天的药膳,身子骨大好,也能经得起汤药温补了。”
吃完了药,清荷随手捏了一枚蜜饯含在嘴里,甜丝丝的蜜意将味蕾打开。
熟悉的口味领她眼前豁然一亮,道:“不是宫里的蜜饯?”
锦岫笑着回话:“是彭总管让人送的,隔着袋子都能闻到一股子桂花香,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竟比宫里御用的都不差呢。”
伺候的主子能得殿下的特殊关怀,她一个近身伺候的宫女亦与有荣焉。
清荷涩然道:“是瑞芳斋的。”
锦岫收拾好碗盘,诧异道:“主子竟然知道?”
清荷抿笑,不做回答。
幼时,父亲总是备着瑞芳斋的糖果蜜饯在身上,归家晚了,或者被旁事绊住了脚,就拿出一枚来,哄她开心。
没想到歪打正着,在宫里还能吃到瑞芳斋的口味。
她正念往日岁月,听到外面传来稀稀疏疏的脚步声,帘子哗啦作响,秦桓泽阔步进屋。
原本沉着的脸色,瞧见五彩霞光辉映之下,她明媚的笑颜,不由得弯起唇角。
“有什么高兴的事情?说出来也给孤听听。”他伸手揉乱她额前的碎发,复转身到外间净手。
清荷嫌弃的理好留海,出来伺候他更衣。
大陈重礼仪,华服里三层外三层的捂了一天,再好闻的太子爷也是臭烘烘的,裹挟着汗气,热烘烘的被男人的体温蒸腾,带着浊气,扑面而来。
清荷不自觉的蹙眉,撇过脸去,猛吸几口干净的空气。
头顶的声音霎时降温,冷冰冰道:“你又嫌孤?”
吓得她连连摇头:“没!您多心了!”面不改色的替他净色长衫,只剩一层薄薄里衣,受了汗渍,又被捂干,硬|挺着贴在他的背脊,像糊了一层厚重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