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檀带顾诀回府,入了自己闺院。当着他的面,拿着把锄头在院中一棵梨树下挖了大半天,才从土里抱出个酒坛,再由坛里掏出莒州的地契来,递到他面前:“一块地也没私藏,都在这里了。”
自顾诀进府,司阍就急急禀了左丘罗,左丘罗刚平复下去的心情一下又翻涌上来,脚都差点没稳住,由孔嫱扶走出的房门。
“你的轻功那么好,怎的会中了蔡成鸿格间的暗箭?”顾诀将地契收好进怀中,看到左丘檀眸中仿若割肉之痛的神色,不急不缓转了话题。
说到这个,左丘檀就更来气了,“天杀的蔡成鸿,不知想的什么鬼点子,竟在那地上抹了几处油,再好的轻功,也耐不住在暗器房里被人脚底抹油啊!”
这是头一次,她在他面前没什么闺秀形象,破口骂人。他却觉得有趣得紧,满眼都是笑意。顾诀拿出一方手帕,帮她拭去额上细汗,柔声道:“这笔帐,给你记着,有朝一日,定让你自己报了这个仇。”
所谓线头落针眼——巧了。
闻风赶来的左丘罗恰好撞见了这一幕,睁大了双眼,自己倒手足无措起来。孔嫱支支吾吾问道:“当家的,咱、咱们要上去吗?”
左丘罗定了定神,摆了摆手,竟转身就这么回去了。左丘檀已瞥见母亲有些无措离去的身影,心下不住哀嚎。
顾诀要到了想要的东西,心满意足离了左丘府。孔嫱留了个心眼,认出那停在府门的马车便是当时送左丘檀回来时被她误认为是闻良人的那一辆,心道这要是让左丘罗知道自己报错了信,不知还有没有得救......
她忽而想到左丘檀拜托她帮忙的事,心想一定要将此事办好,有了功劳,还能求左丘檀护一护自己。
当夜,正为莒州土地无所产出愁得吃不下饭的皇帝,接见了匆匆赶来献策的安靖王顾诀。
次日,金螭大都大街小巷都炸开来了。
皇帝昭告天下:商贾良人左丘家族左丘檀,因捐献粮草、土地有功,特封为“吉祥县主”。
又诏曰:吉祥县主左丘檀柔康端顺、深明大义,安靖王人中龙杰、冰魂雪魄,二人实乃天之良配,今特赐良缘,命二人择吉日完婚。
☆、桃花夭夭
皇帝赐婚顾诀与左丘檀一事,在各方上都掀起了不小的波浪。反应最大的莫过于与左丘檀打过交道的各路江湖人马。谁能想到左丘家一个招数能玩两次呢!
十八年前,左丘罗招了个无甚底细的邵巡做赘婿,十八年后的今天,左丘檀青出于蓝胜于蓝,没声没响捐地献粮,从朝廷那儿挣了县主名头不说,竟还顺势得了天家旨意与那炙手可热的安靖王成了好姻缘。
消息传满大都街头巷尾时,暂住和平园内的蒋珺瑶恼得差点在屋内摔东摔西,日防夜防、千算万算,饶她怎么也想不通最后败在左丘檀手中!在她身边伺候的扈贞曼大气不敢喘。
盈庙归来后,她的人也不是没有调查过左丘檀,来回禀的人俱称没什么可疑之处,且之后也没发觉左丘檀与顾诀再有什么往来。
冷不丁,左丘檀摇身一变是个女儿身!
猛一下,就和她心心念念的顾诀成一对了!
就算是把整个和平园拆了,蒋珺瑶也觉得胸中堵着的这口气顺不下来。一通发作后,她终于慢慢镇定下来,目露狠戾冰冷道:“先前负责查左丘檀背景那些人,一个也不能留。”
扈贞曼知道她是把气撒在那些人身上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点了头。蒋珺瑶在气头上翻滚,本不该再添油增薪,无奈那边也有话下来,游移了一会儿,扈贞曼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公主,国师递来消息,道事已至此,无须动怒,该随机应变。”
“变?”蒋珺瑶冷笑道,“他应当有了新打算吧?”
“公主机敏。”扈贞曼由袖中抖出一个锦囊,交到蒋珺瑶手中。
此事,最为震动的,莫过于左丘家族。顾诀动作如此之快,甚至不给他们一点心理准备,就把这事在铁板上定了钉。按理说左丘檀成婚是好事,按左丘家的规矩,招个赘婿上门,孕育了后代,左丘檀即可光明正大接过左丘罗的衣钵,继承左丘家业。
可现在的局面就很难办了,总不能让堂堂一个王爷进门做赘婿吧......此其一。其二,左丘檀当了王妃,这偌大的左丘家产业又要如何处置呢?家族内一些旁系中人,顿时纷纷也有了小心思。
于是,旨意临门后,左丘家各大长老慌忙召开了会议。会议在左丘祠堂内进行,故而左丘檀此刻正一脸生无可恋跪在祠堂中央。
天知道,这是她左丘檀这辈子以来做过最亏本的买卖了!青屿说顾诀是大狐狸,依她看,顾诀是头狼吧!骗她地契骗她粮草,让她拿自己的东西去换他来娶自己!宫里的人来宣读圣旨时,她就知道自己被他套了。
她在心底和祖宗发誓,她已经在脑里把顾诀骂了一百次、一千次!天高疏朗,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顾诀正在自己府里头不停打着喷嚏。
“檀儿,这事你非得好好和大家、和祖宗们交代清楚了。”沙哑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平时最宠她的丛长老。他问话让左丘檀更心虚了,剑阁闻家就是丛长老牵的线......
左丘檀环视了堂中众人,咬了咬唇,换上一副无辜模样:“事情始于我与宁靖郡主的相识。”
“你说战五?!”左丘罗惊呼,左丘檀是有那么一次和她说起见过战五,她只当是二人见过面,没料到似乎关系还不错?
“坊间不是传闻,镇国公府有意将她嫁与安靖王吗?”左丘罗扶额道,“这怎么成了你和安靖王了?”
左丘檀支吾半天,才开口解释:“事情因郡主托我找来飞萤绸而起。彼时飞萤绸还未传来大都,郡主听说飞萤绸能在黑暗中散有星光点点,很是好奇。檀儿想着,若世上真有此等奇异之物,莫不又是一大商机?所以尽心尽力,着人探听这飞萤绸。”
“是近日在大都贵女圈兴起的飞萤绸?”左丘罗问道。
左丘檀颔首:“飞萤绸由莒州而来,檀儿查得莒州百姓人人为挣快钱,纷纷投到生产飞萤绸中去,稻谷之地竟有荒颓之势,便留了个心思,逐渐购入了莒州几方稻谷之地让人费心护理。莒州种不出稻谷,迟早会现出粮草短缺的情况来,所以檀儿一边也积极囤入粮草,想着时机一到,能赚上一笔。”
丛长老听了老半天,没听到他想要的答案,不禁打断:“这些事,和安靖王有何干系?”
“爱砚战事一起,莒州粮草短缺影响到了边境将士的安危,安靖王不知从何得知我手中的土地和粮草,说能同我做这笔交易。”说到这里,她停了一停,继而补充道:“昨夜他遣人前来请我去,便是为着此事。”
“所以说,这‘吉祥县主’的名头,是你和他做交易的条件?”左丘罗扬眉问道。
“安靖王只说将粮草、土地交给他,能为檀儿换来比钱财更值当的东西,并未明说。”左丘檀讲到这里就更委屈了,颦眉微微蹙起。
丛长老见状沉闷道:“这么说来,这县主不是你求来的,是他替你求来的;赐婚一事,你也是全不知情的?”
“檀儿可以对着列祖列宗发誓!”左丘檀心想这誓发得再毒她都无甚意见,她确实是毫不知情。
天家旨意不可违,弄清楚了来龙去脉也没什么用处。最郁闷的是丛长老,想当时为了助力闻良人和左丘檀能成事,他才帮左丘檀搭线幽灵阁,那日左丘檀相看过后,闻良人也未着人来相拒,他还以为这两个娃娃好事当是成的......
左丘檀就这么跪坐在堂中,陪着五六个长老和母亲大人把气叹得震耳欲聋。
心绪茫然之际,门房来通传:“有个自称高远的道长求见当家的。”
“快,迎进来!”左丘罗登时由位置上站起,颤声吩咐。左丘檀极少见到母亲这样,有些疑惑。她看到左丘罗眼眸里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高远道长?她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这样的人,要么是藏得高妙,要么是还未闯出名气的。
良晌,那叫高远的道人被带来了祠堂。左丘檀看向来人,但见这叫高远的道长年岁在四十左右,眉清目朗、神采英拔,霞姿月韵皆在举手投足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