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erlock合上双眼。他没法回答,一定会被误解的,因为是的——他想到了。
“我的上帝呵。你是个他妈的疯子。”John轻声说。
“你是个十足的傻瓜,”Sherlock咆哮回去,“你知道我像这样,你只是从没费心想过我可能永远都是这样。可我就是。”
“这全都是为了证明你聪明?是不是?好吧,见鬼,你是天底下活着的最聪明的人,满意了?我会写在博客上的。怎么样?现在完了吗?就是为了这个?”
“有时候。”他低语。
“为了勇敢?”
“不是。”
“那么,是冒险,再加上聪明。”
“因为无聊。”
“那剩下的一切就都去他的。”
“差不多吧。不。我不是那样想的,又没人受伤。”
“没人受伤,纯属偶然。”
“如果你真那么想,你就和他们一样蠢。”Sherlock反驳道,“你是和他们一样蠢吗?因为,有时候,你给我的印象是,你比一般人稍微好一点。正好五个人没有受伤,那不是偶然,没有偶然这回事儿。”
John舔了一下下唇,仍然惊人的愤怒。就像是观看国家地理,Sherlock寻思,某种又小又软毛绒绒的生物,突然一下子全身都是尖齿。
“好。那这种事会一直发生么。”
“很可能。”
“Sherlock,你想我被,十年前你上大学时,送进监狱的某个疯子,杀掉吗?”
“我会死在你前面。”
“你想死?”
“目前不想。”
为此John深深地吸了口气。
“Sherlock,”他说,“为什么你就不能在没有屠杀的情况下,踏实待个六天呢?你真想非得让我看着你死吗?”
现在,那个,Sherlock捉摸,会非常有趣。
“要是我要死了,我希望你在旁边,但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Sherlock说,“别再和我耗这个了,毫无用处,你永远也理解不了,英语不管用。这真可怕。”
“可怕的是知道,你宁愿我生气,也不想浪费一丁点精力解释。”
“那对你来说根本就没道理。”
“你都不愿费心解释。”
“你不会明白的。”
“我不理解比你被杀还糟?”
“没错。”Sherlock断然驳道,一边下楼走出门外。
他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或者至少他是这么觉得的。他忘了穿外套,大体来说这是个暖和的夜晚,白天让一切都变暖和了,而且反正他也不像一般人那么怕冷。正常人的感觉他都没有。他往北走,过了约克桥,走进摄政公园。头顶的树木已开始发芽,玫瑰也不再像是可怜的小灌木丛了。他沿着满是灰色鸟类和深灰雕塑的泛舟湖岸漫步。在一大片垂柳下面发现了张长椅,或许是长椅发现了他,因为他压根儿也没在找任何特别的东西。他坐下,琢磨交流这件事还能否更加地令人疲惫。二十码外,一个老妇人在用爆米花喂鸽子,Sherlock考虑这对鸟来说是不是个好主意。很可能不是。
此刻他脑子里相对安静,但那只是暂时的。于是他捉摸着,该带什么东西回去给John道歉,抱歉他只是在作自己。那是此刻可做的有用之事。
他舍弃了鲜花,外卖,不来自于John姐姐的新手机,还有那种能让John看起来像个退伍军人的毛衣,在羊毛瀑布底下的左肩有着惊人美丽的伤痕,而不是像个面粉团,此时John在他身边坐下来。其实,是滑到他胳膊底下。显然Sherlock被跟踪了。他回想着。没错,实际上,是从他过了贝克街那时,就被跟踪了,他只是没让自己发觉,因为John不是个威胁。
“还好吗?”John说。
Sherlock没法回答。尽管那不过是个开场白的说法。
“我说的不得法。”John修正道。
侦探咽了一下,挪了挪攥在公园长椅上的手。的确,可他很可能不该同意。
“你知道,你可以同意我的观点。我没那么狡猾。”
Sherlock不易察觉地点点头。John是对的。他不狡猾。
“重点是,我没有问对你问题,我想改一下。所以,你准备好了么?”
“为你那个正确的问题?”
“对。”
“哦,赶紧问吧。”Sherlock戏剧化地呻吟。
“当情况那么坏,以至于你去干那些疯狂危险的事儿时,你脑子里是什么样的?那里面都怎么了?”
摇摇头,Sherlock感到一个苦笑爬上他的嘴角,“你不想知道的。”
John抱着手臂。他也没穿外套,于是就往Sherlock胳膊底下挤得更紧密一些。他的头发既不是金色也不是棕色,但很可爱。John的血型是阴性A。在风沙侵袭他的梦境之前,他蜷起来睡得想只小猫。John的味道,像是Sherlock在世上见过的所有温暖、美好东西的味道,但大部分是像香料茶,尤其在脉搏处。John是不可或缺的。John太好奇了,这对他没有好处。
“说说看,”John建议道。
“直言不讳地说,你的建议把我吓得半死。”
“你什么都不怕。”
“是吗?作为一个医生,你可真不善于观察,不过看样子,最好的医生也大抵如此。我告诉你,这没用。你不讲我那种语言。”
“好吧。要是我能告诉你,你怕的是什么,你就会和我说说么?”
“我同意,”Sherlock恶声恶气地说,“我还能告诉你,你将要说的话,不用你再麻烦了,你认为我惧怕的是,一旦我给你解释明白了,你就会害怕我,然后离开我。错。”
“唔。只有笨蛋才会那么想。我以为,如果你生来第一次试图解释给人听,还是给我听,却失败的话,你会溃不成军的。”
Sherlock转过头来,垂下脸看着John。John的眼睛既非蓝色,亦非绿色,也不是淡褐色。他刚刚皱了下眉,他有五尺七寸高,他人中的味道,比他全身任何地方的,都更像他的味道,而此刻,Sherlock发觉这一切都令人胆寒。因为John是对的。
“继续,”John轻声说,“我非常通情达理。这是我的特长,就像分辨对错。抱歉我骂得你那么厉害,没能更体谅你,可你简直就是个不可能的存在。我有时候都恨不得掐死你。你是个活生生的悖论。帮我理解你。你是个天才,我知道你能做到的。”
Sherlock的嘴微微张开。
“别这样,Sherlock,慢慢来。好么?就是。调整一下呼吸,然后告诉我。”
于是Sherlock考虑着该怎么说,一边看着那个老妇人用玉米毒害鸽子。这很可能不会太顺利,但既然要上战场还是有个计划比较好。
微波炉让我心烦,
当所有的颜色都褪却,只剩白色,我连你头发的颜色都看不见,
除了你,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合该烧成焦炭,
我是个不可思议的天才,可假使我不一直如此,我就只不过是个喜欢琢磨死亡的,反社会者。
那就像是中式水刑,
就像你只会英语,却在看一份塞尔维亚语的地图,
那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战斗,
有时我感到如此疲倦,可我永不会表现出来,因为那不是你能感到的那种疲惫,永远无法知道什么是对的。
然后他明白他该怎么说了。那和微波炉没有半分联系,却和John Watson息息相关。
“你不会喜欢我将要对你做的事,可我得……伤害你一点儿,才能让你明白,”Sherlock叹息着说,“我从来连这么试都不想,我一定会放弃的,可你想要我这么做,对吗?你确定么?”
John连眼都不眨一下,“当然确定。拿出你最狠的手段吧。”
“你知道,你根本就是个疯子,对吧?”Sherlock沉着地问,手挨在John的脑袋旁边,肘部撑在长椅被上,“而且非常怪异。”
“我见过更糟的。”
“好吧,那么——我一直都在这儿,在你身边,要是受不了就告诉我。”Sherlock想闭上双眼,但他不能。他得看着John,确认John安然无恙,且用心倾听,“想象一场在阿富汗的交火。John,你身处其间,子弹横飞、坦克被迫击炮弹打中,到处都是人们的惨叫。绝望的声音,恐怖的声响。有一群人在大声尖叫——有人愤怒,有人恐惧,有些奄奄一息。有人受伤,有人杀戮。有些是大人,是妇女,是孩子,全都非常痛苦,都在用达里语或普什图语喊叫,你一个字也听不懂。他们全围在你耳边,为不同原因呼喊。同时,环绕着你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热气蒸腾简直是煎熬,你耳鸣不止,就算惨叫停下也还是会嗡嗡作响。可叫声不会停止,而战火声越逼越近,你却一动都不能动。被困在正中间。你能想象到吗?你真地在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