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两人是不伦,却没想到还有机会修成正果。
那他呢?
又算什么?
晏棠疼如蚀骨,砰地阖上盖子,尽管他极力稳住自己,声线还是止不住颤抖:“你怎么考虑的。”
李映柔跟上前,从身后抱住他,细声道:“我不想当皇后,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们能走吗?离开这里,远远的,不要再回来。”
说完,她自嘲地勾勾唇。
这话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大魏对户籍管辖甚严,没有官府颁发的路引,他们哪里都去不了。
室内沉默许久,晏棠回过身来,食指勾起她的下颌,凝视她秀美无双的容颜,“你只要确定你的心意,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翌日,李映柔在晏棠的安排下乘坐马车来到了京郊的慈惠庵,这里与旁者不同,除却初一、十五,男香客皆不得入内。
慈惠庵的主持曾受过晏家恩惠,晏棠特意传信,让她务必照顾好长公主。
消息传进宫中时,李韶身着绯色常服,正把玩着神机营送来的新手铳,他头也未抬,问梁郁中:“昨晚晏棠去过长公主府?”
梁郁中蟒袍加身,颔首道:“是,亥时去,卯时才出。”
“这是待了一夜。”李韶笑笑,“还敢把长公主送到慈惠庵,明显是在让她避着朕,真是有趣。”
咔嚓一声,手铳上膛,李韶对准角高几上摆着的鹅颈花瓶。
东厂已经成立,晏棠还不自觉,非要与他对着干……
清秀的眉眼宛若寒刃,他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鹅颈花瓶应声碎裂,迸出无数碎片,跌落在猩红地毯上。
第43章 、暮钟起
晏棠将李映柔送往慈恩寺只是权宜之计,天子今昔非比,势如雷钧,他需要仔细推敲,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可惜李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区区三日,圣驾就来到了慈惠庵。东厂的番子进去清场,乌压压的男人戾气横生,吓坏了这里面的女香客。
静安主持见这架势,便知祸端来了,走到庵门口对那位身份显贵之人行礼:“这位施主,今日不是慈惠庵接待男香客的时候,还请男施主改日再来礼佛吧。”
李韶见主持装傻充愣,勾唇笑笑,用折扇将她缓慢推开,兀自走进慈惠庵。
男人们鱼贯而入,静安怅然闭上眼,念了句:“阿弥陀佛。”
一位小尼姑被迫领着李韶来到了后院禅房,替他指了房间,嗖一下跑地无影无踪。
李韶凝望久久,这才来到门前轻叩。
“谁呀?”
伴随着婉约清透的质疑声,里面又传来趿鞋的声音,不多时,赭色木门被人打开,露出一道曼妙的身影。
李映柔素面朝天,身穿无绣的槐黄袄裙,对比之前那些艳丽雍容的装扮,今日显得有些朴素。饶是如此,也难掩惊鸿的神韵。
她看见外面的人,惊诧中有一丝慌乱:“韶韶,你怎么在这?这边不让男香客进来,你怎么……”
她眼神中的警觉让李韶心生窒闷,仿佛这门外站得是一头狼。他握紧扇柄,走进屋内。
“佛祖普度众生,朕懒得管这些人定下来的规矩。”李韶环视屋内,含笑看向李映柔,道:“这庵里太过简陋,最近又接连阴雨,皇姐跟朕回去吧。”
想到晏棠的嘱咐,李映柔心里一揪,摇头道:“不行,我还有好多经书没抄好,这些都要用的……”
禅房安静下来,一尊无量寿佛摆在软榻矮几上,慈眉目善地看着这对儿姐弟。两人只隔着一步的距离,而这一步,却忽然如同天堑。
一股无力的感觉席卷而来,李韶闹不明白晏棠究竟对她使了什么迷魂术,不过数日,就让皇姐对他如此疏离冷淡。
走到今日,他独自咽下无数苦果,明明应该苦尽甘来,却为何感觉两人还不如往昔亲密?
李韶往前迈一步,身子与李映柔贴得很近。
清淡的龙涎香唤醒了李映柔的神思,她想要后退,却被紧紧箍住了纤腰,动弹不得。她抬起头,就见李韶那双黑眸中蕴着无限伤感,又带着几分冷峭。
“皇姐,你使小性子朕向来都是依着你,你打朕,朕也随着你,但你现在要分清楚里外,别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蛊惑。”李韶微微咬牙,声线跟着脸色一起沉下来:“跟朕回去!”
灼灼日头从门口照入,在青砖上映出大片光影。李韶逆光而站,脸上温隽不在,取而代之得是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
两世以来,李映柔鲜少见李韶这般样子,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和煦可亲,偶尔跟她闹些小脾气,最后也是乖巧收尾。然而他现在软硬不吃,霸道强势,让她忽然不知所措。
就在她怔然的时候,李韶拉着她的手往外面走,步伐沉稳,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慈惠庵里守满了东厂贩子,李映柔见他铁了心要带自己走,只得放弃了挣扎,生怕惹怒龙颜,连累了慈惠庵。
她跌跌撞撞跟在李韶后面,蹙眉道:“韶韶,我手疼,你慢点走!”
李韶没有回头,也没有松开她,唯独步子倒是慢下来。
慈惠庵不大,从禅房走到庵门似乎也就在弹指间。李映柔无意一瞥,眼神却怔在那儿
晏棠身着朱红飞鱼服,率着几个人站在门口,笔直的身量如同老松。他上半身隐在门前暗影里,扭头看到两人时,容颜晦暗不明,看不真切。
“陛下。”
晏棠垂首施礼,然而李韶好似没看见一样,拉着李映柔与他擦肩而过。
慈惠庵建在小丘上,庵门外是一溜长而陡的阶梯。李韶因为看见晏棠而急火攻心,闷着头走得有些快,而李映柔被迫跟着他,脚下打滑,踉跄一下险些摔倒。
身后一声惊呼让李韶回过神来,他顿住步子,直接将李映柔抱起来,噔噔噔下了高阶,又将她塞进了华贵雍容的马车。
“在这乖乖带着,不许出来。”李韶交待一句,将幔帘阖上。
李映柔懵了一会,赶紧挑开一点点窗幔,顺着缝隙朝外窥视。须臾的功夫,李韶已经走到了晏棠面前。
晏棠神色寡淡,又唤了声:“陛下。”
李韶负手而站,问道:“爱卿,你来这做什么?”
晏棠道:“长公主在慈惠庵礼佛,今日是最后一天,特意让臣来接她回府。”
李韶冷沉的目光在晏棠脸上寻睃,心道这不是接人,而是得到消息,来与他抢人……
“接送皇姐自有朕在,不牢爱卿费心。”他轻振大袖,心底生寒,唇角却扬起一抹戏谑的笑意,“爱卿这个时候不在锦衣卫待着,跑到这尼姑庵来,朕看你是太闲了。”
说罢,李韶踅身离开。
行至马车前时,他回头对上晏棠沉寂的目光,淡声道:“有人密报福王在封地私制龙袍,意欲谋反,爱卿去查一下吧。”
坐在马车里的李映柔听到这句话,心紧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福王的封地在凉州,比南京还要远,这一来一回还要查案,再怎么快,也得数月才能回京。
一股火气捏在她心头,待李韶上车后,她沉下脸,道:“陛下,我有话要对晏指挥使说。”
未等天子回答,她躬身就要下去,
殊不知这句“陛下”彻底惹毛了李韶,她刚挑开幔帘,人就被李韶硬生生拉回去。
天旋地转间,李映柔倒在团龙叠绣的软垫上,腕子被李韶按在头两侧,铺天盖地的愠怒罩在她身上,如山一般让她难以喘息。
“朕不许你跟他说话。”李韶欺身压向她,高声道:“起驾!”
圣驾徐徐离开,晏棠迎风而站,眉眼越来越戾。
隐约有女人的呜咽声顺着风儿钻进他的耳朵,直刺他心门。他瞬间慌乱起来,顾不得多想,抬步朝圣驾直追。
孟烁见势头不妙,几个纵步将晏棠拦住,沉声道:“大人,稍安勿躁。”
对方利如刀刃的眼神似要将他削成片,他深吸一口,不动如山,“大人现在过去也带不走长公主,还是回去从长计议吧。”
圣驾渐行渐远,晏棠的头宛若要炸开,左手扣紧腰际的绣春刀。嚣张而危险的想法从他心底生根发芽,一霎长成参天巨树,撑满了他促狭的心脏。
远去福王封地,数月一过,这里面的玄机不言而喻。
往日李韶还碍着长公主的身份不能过多表露,如今禁锢全无,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就得对她开疆扩土。晏棠不敢去想,却又忍不住去想。事到如今他已经走进死局,能破阵的,只有一个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