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人收拾好,依次排成横队,站在时鉴面前。
时鉴步步走近,浑身挟着训练时惯常会有的威慑和漠然。
安全跳完伞,他先是对刚才大家的降落结果进行总结,最后才看向刚刚出问题的五号学员,冷声问:“训练前我怎么说的?”
五号学员不敢看时鉴的眼睛,却又不得不看。
他站姿笔挺,尽全力挑不出一点刺,据实说:“从机舱跳出的那刻,就必须全身心集中,不能有任何的分心,甚至连早就确保安全的落伞,也不要有‘如果放不出怎么办’的想法。”
是时鉴的原话。
但时鉴听了,并不满意。
冷凉风过,他的目光冷然凛冽,尽数扎在学员的身上,全然没了刚才指挥时极少的平和,“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五号学员没敢说话。
时鉴却显然火了:“说话!”
学员兢战着说:“我有几秒的迟疑,我担心主伞和备用伞都放不出来。”
“那是你该担心的吗?”这种担心,是在时鉴的训练里就是莫须有的,除了浪费时间,增加整体训练的危险程度,不能也不该有。
学员认真回答:“不是。”
时鉴皱眉,“今晚没吃饭?”
“不是!”
时鉴没再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
他看了眼时间,明白告诉他们:“特种部队讲的不是单人精神,而是团体精神。你们训练,时时刻刻都要顾好自己以及队友,任何人都不可以成为队里能力不达标的软肋,听见了没?”
“听见了!”
“全体都有,向后转。”时鉴退后一步,指挥说,“我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这次必须所有人都安全着陆。”
“明白!”
按照原定的顺序,飞机再次停回原地,新的一轮训练再次开始。
这次,时鉴依旧是掌握全队训练走向的地面引导员。
秦璨同样跟队过来。
不过他刚刚抽空去吃了饭,这会带着好消息来找时鉴,没想又碰上时鉴训成员。
时鉴生气的时候,就连秦璨都不太敢靠近。
上回的制高点攀登训练纯粹是有政委的名头,他有勇气。
但秦璨待在旁边想了想,莫名觉得季向蕊和江昱同在时鉴面前,一个生活一个工作,起的效用大抵一样。
他被自己成功说服后,等到二轮低空跳伞结束后,赶紧走近,手肘碰了下他,难得主动说:“一会下面的训练交给我。”
时鉴转头看了眼他,以为他是要他去吃饭,直接说:“我不饿。”
“谁关心你饿不饿啊。”秦璨嗤了声,“当然是比吃饭更要紧的事。”
时鉴不懂他,“训练开外,你除了吃饭还有什么要紧的?”
秦璨:“……”
他突然不想帮他了怎么办?
但秦璨总不能昧着良心让人小姑娘在传达室等吧。
他迟疑了会,故作深沉地说:“某些人啊,别现在不听劝,一会女朋友等久了生气,吵着闹着发脾气,可就谁都救不了了。”
时鉴听得眉心一跳,脑海拂过季向蕊的笑脸,原先眸中混掺的戾气瞬间就消失殆尽。
他秒懂话里的意思,“她在哪?”
秦璨乐了:“你这反应,蹊跷啊。”
时鉴没和他多扯:“低空跳伞最后一轮结束了,赶紧的。”
秦璨算是看透这人,“在传达室等呢,那边说小姑娘好像就穿了件薄的毛衣,赶紧的吧,别一会冻感冒了。”
时鉴应了声,随即走到学员面前,分配下面会有的训练任务。
一连串说完,时鉴刚想说解散,秦璨就抓住时机地说:“一个个的,一会吃完饭就赶紧回来集合听见没?我下面还要和你们讲点事。”
学员异口同声:“明白!”
秦璨完全没给时鉴说话的机会,“记得啊,一会在食堂见了你们时教官,也别乱喊人,听见没?”
其中一个学员嗅出了不一般的暗示,“秦教官,什么叫乱喊人啊。”
这话一出,大家哄然跟着笑。
时鉴瞥了眼秦璨,不露声色却把情绪传递到了极致。
偏偏秦璨也是头铁:“就别打扰人谈恋爱。”
“哦——谈恋爱啊——”起哄声此起彼伏。
时鉴再没给多嘴的机会,“全体都有!解散!”
说完,他没再管,直接转身,朝着传达室的方向走。
身后竜竜窣窣的,都是打探八卦的声音。
那个学员问秦璨:“时教官这么凶,女朋友是不是脾气很好啊。”
秦璨想了想,觉得时鉴凶就是条悖论。
面对季向蕊,他应该凶不起来。
这应该就是典型的一物降一物。
于此,秦璨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错了。”
“什么?”
“他女朋友比他还凶,”秦璨笃定笑笑,“他都不敢发脾气的。”
“……”
季向蕊在传达室里等了半天,终于看到了一路匆匆赶来的时鉴,兴奋地连唠嗑的话都不接了,欣喜下一秒就迫不及待地从眸光里跃出。
她搓搓手,抓着包就朝他的方向走。
“你怎么这么慢啊。”季向蕊笑眯眯地朝他伸手,“我都在这等——”
这话还没说完,时鉴就展开搭在手腕的大衣,衣摆在空中打划出不深不浅的弧度,最后披到了季向蕊身上。
季向蕊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罩在时鉴宽大的外套里。
她身高虽然不高不低,但较之时鉴,还是矮了不少。
这会披着他的外套,尺码明显嫌大不止一个号,空落落的四围窜风,像极了小孩在偷穿大人的衣服。
季向蕊不安分地左晃晃、右晃晃,任由两条空袖在风里飘荡。
她垫脚都没能够到他下巴,又垫了下,在时鉴的配合下,才轻轻亲过他的下巴,有心思开玩笑说:“你这衣服太大了,我不冷啊。”
时鉴帮她收拢好身前的衣襟,轻拍了下她的脑袋,自顾自说:“穿这么点,我看着冷。”
季向蕊跟着他身边,两手穿过衣缝,揪着他的军装袖边,真就像小孩跟紧家长时,下意识会做出的动作。
不过,这点季向蕊并没注意到。
她满心思都在想着要怎么恰到好处地抱怨:“你知道吗?”
“嗯?”时鉴见她手拽着累,直接落手牵住了她指腹微凉的左手,细致摩挲着帮她缓和手寒。
季向蕊凑近他,做贼似的小声说:“我感觉我的手机今天好像要发脾气了。”
时鉴因她的孩子气而失笑,揉她手的同时,还漫不经心地附和她:“发什么脾气?”
季向蕊尤为认真地总结:“因为某人不回消息,所以手机很想拉黑某人。”
话到一半,她想了想,又多话补了句:“还是悄无声息的那种。”
这话一听就是对他说的。
时鉴没再跟话,反是揉了下她脑袋,耐心解释:“我刚刚在给学员做低空落伞的训练,没带手机。”
季向蕊听到理由,脸色顿时好了不少。
她若有所思地“哦”了声:“那看来是我的手机不长眼。”
时鉴笑着亲了下她的额头,不忘安慰:“怎么想到过来?”
季向蕊纯粹是因为季老那堆胡说八道但又让她不爽的话。
她不走心地说:“过来看看男女宿舍到底能离多近。”
时鉴笑却疑惑:“这哪来的女宿舍?”
季向蕊蓦然愣了:“?”
时鉴和她解释:“这里是纯特种部队训练的地方,所以都是男人,不像军区,还有军医那块。”
“哦。”季向蕊发现没有女宿舍后,居然半点喜悦都没有。她觉得自己被坑了,回去得好好和老头掰扯掰扯。
时鉴却还因季向蕊突然过来而惊喜。
他帮她顺过风中凌乱的长发,勾至耳后,摸了摸她温软的耳垂,问:“吃饭了没?”
季向蕊原先想点头。
但动作刚要做出,她就反应敏锐地收敛打住。
就因为季老晚上那几句话,她到现在胃里连七分饱都没有,顶多五成。
所以季向蕊抬手推推他,拿出可怜兮兮受饿的状态,讨饭的良好姿态,她说:“时队,我可以蹭饭吗?”
时鉴笑着挑眉,开始逗她:“就这一句话?”
“不然呢?”季向蕊唇边的笑一顿,蓦然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时鉴手绕过她的长发,托住她的后脑勺,朝他的方向轻轻带了下,咫尺相近的亲昵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