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法越强大,消耗布阵者的内力就越多,可以说它根本就是一个以命换命的阵法。他今日也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定要让这两位魔教教主从此消失于世,却未曾想到,左玄裳的修为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对于自己的失败,祝云谏无话可说,但一旁的祝鸿文很是不服气,他起身将她一指,“你休要嚣张!今日你既来了浮屠观,我便让你无论如何也走不得!”
祝鸿文不说话她还差点忘了今日的另一个目的,左玄裳瞧了瞧一旁已经被阵法重伤的叶芙,轻叹一口气道:“罢了,还是让我来帮你解决吧。”
话毕,一道狠戾猝然蓄起,她抬手将赤练刀猛地掷出,锋利的刀尖闪着寒光冲他飞去。他提剑抵抗,奈何那刀中力道实在太大,竟将他生生逼退一小截。
刀尖顶着剑身还在往前冲,似是非要杀他不可。千钧一发之际,一把不知从何处飞来的暗器打断了赤练刀的攻势,它瞬间被弹飞到空中。
左玄裳眉头一皱,稳稳接住赤练刀,随着众人探究的目光一同向身后望去。只见二三十个白衣男子分成两列,踏着轻飘飘的步伐如幽灵一般从浮屠观大门走进。
这些人个个都戴着一面白狐面具,狭长的绛红狐眼印在面具上,显得这些人不像是铁血铮铮的赫连亲兵,倒像是阴森可怖的暗夜鬼魅。
她等了这么久的驭世门,终是出现了。
第18章 了断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在看到驭世门的那一刻,皆是面露不耐,更有甚者毫不掩饰地丢给他们一个白眼。
这也不怪他们如此讨厌驭世门,江湖和朝廷历来是互不干涉,可偏偏大黎的当今陛下非要打破这种平衡,也难怪驭世门所到之处得不到一个好脸色。
不过,别人给不给好脸色他们并不在乎,这些武林人士即使再不欢迎他们,表面的客套那也是要做一做的,他们的调停那也是要听一听的。
毕竟,同驭世门作对,那便是同朝廷作对;同朝廷作对那便是同当今陛下作对;同当今陛下作对,那便是同赫连铁骑作对。
在大黎境内,宁可得罪皇上,也不要得罪赫连卿。
因此就连猖狂如左玄裳也只能堪堪停手,看着最前列右方的男子踏前一步拱手道:“我等奉朝廷之命前来调停,不知各位是因何事而发生冲突?”
他的声音是用内力特意改变过的,听不出他本来的声音,却可以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冷意。
这里不是她的地盘,自然用不着她来回答,于是左玄裳在左胸伤口处点住穴道用以止血,随后环顾一圈,她这才发现邢川已不知何时不见了。
难道…他就在这些人之中?
“劳烦各位远道而来。”祝云谏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此乃老夫观中私事,就不捞各位插手了。”
花白的长须已被鲜血尽数染红,本应是副一败涂地的凄惨模样,但行走江湖多年的侠者之气让他即使这般模样,却仍不失泰山临顶之威严。
这番话里明显是在下逐客令,可对面那位男子却对其中的不友好丝毫不以为意,“祝老前辈这是哪里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陛下设立驭世门本就是为了缓和正魔两道之间的仇怨,眼下您与左城主争斗得如此严重,我等怎能违抗圣命放任不管呢?莫不是…”
他停顿了一下,明明隔着张面具,却仍能感受到那双眼睛里藏着的轻蔑,只听他用最轻松的语气问道:“祝老前辈未曾将陛下放在眼里吧?”
“你!”祝云谏登时一怒,可方说了一个字便开始猛地咳嗽起来,掩着嘴的宽袖上全是鲜红的血液。
一旁的祝鸿文心里很清楚驭世门得罪不得,便让弟弟照顾好父亲,自己则踏前一步拱了手,一副毕恭毕敬的贪生怕死之相。
“这位兄台,今日之事全因我一人而起。我同叶楼主早年间有过些恩怨,这才将事情闹得这样大,还请兄台勿要将我父亲的话放在心里”
“原来是这样,那请问现下可已解决?”
“额……这……”
男子瞧着他一脸语塞的样子,又望了一眼不远处恨恨看着祝鸿文的叶芙,心中顿时了然,“既然还未解决,那祝公子就别怪我等插手了。”
众人以为驭世门的人要对祝鸿文出手,当即神色一凛个个面露警惕。然而只见那男子回身朝身后之人伸出手,一把刻有赫连标志的长剑递到了他的手中。
“祝公子与叶楼主之间的事我也听过一二,既然直至今日还未解决,那我等便做了这个主,让二位从此释然。”
说罢,他将手中剑递与祝鸿文,“听闻早年间是祝公子垂涎叶楼主美色,以花言巧语迷惑之,海誓山盟引诱之,而后在叶楼主身怀六甲之时又将其抛弃。若是此事属实,那便请祝公子自断双腿以赎其罪吧。”
听到“自断双腿”四个字,祝鸿文的脸色倏然煞白。他可是一个大男人啊,让他从此无法走路这不是让他斩了一生的尊严吗?
身后的那群正派弟子似乎也觉得这种赎罪方式过分了,纷纷左右窃窃私语。祝老爷子更是将白眉一横,正要说什么却又再次咳嗽起来,祝鸿雨忙着安抚自家父亲,分不出身去帮兄长说话。
然而在场这一群人里面,唯有叶芙和左玄裳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望着祝鸿文,只见他将露在袖子外的拳头握得拳峰泛白,却始终无法给出一句答复。
“祝公子若是下不去手…”那男子将泛着寒意的长剑从剑鞘中抽出,“我可以帮你。”
祝鸿文心下一惊,连忙道:“等等!我、我…能不能换个方式?我可以道歉!我愿意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叶楼主赔礼道歉!”
话音刚落,那男子还未张口说话,左玄裳便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池墨怕她扯到伤口,贴心地扶着她的小臂。
也不知他那话是哪里戳到了她的笑点,竟让她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好不容易笑完,她擦了擦眼尾的泪珠,明目张胆地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
“我说祝鸿文啊,一句‘自断双腿’就能把你吓成这样?你也太不是男人了,我看你别砍双腿了,把你腿间那东西砍了吧。或者你干脆到叶芙面前哭一哭,说不定她就心软放过你了呢?”
“你!”祝鸿文恼羞成怒地指着她,气得咬牙切齿却想不出一句能怼回去的话。
论骂人这件事情,到底还是女人容易占上风的。
“你什么你,我说你到底砍不砍啊?这么多人等着呢,别浪费大家时间行不行?”左玄裳将身体的重量放在池墨支撑她的那只手臂上,左脚绕过右脚前面脚尖着地,俨然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就差嗑几口瓜子了。
即便再怎么被她羞辱,祝鸿文也万不可能受这激将法,一时冲动砍了自己的双腿。可眼前站的可是驭世门啊,他如何敢同朝廷,同赫连铁骑作对?
这种骑虎难下的境地让他的额头遍生冷汗,那边的男子似乎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胸口深深地起伏了一下,又重重地从鼻孔里呼出气来。
双方正僵持不下时,忽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罢了”二字,随即便见祝云谏轻轻拂开小儿子的手,一步一顿地走到男子面前拿过他手中的剑。
“老夫教子无方,犯下如此过错却不知悔改,致使今日之局面,实在羞愧。然,爱子心切人之常情,作为父亲如何能亲眼看他自断双腿?”
话毕,他郑重地冲叶芙拱手深深一偮,“子不教,父之过。鸿文犯下的过错,便让老夫这个做父亲的来补偿吧,还望叶楼主从此与鸿文,与浮屠观……恩怨两清。”
尾音未落,祝云谏果断至极地抬剑横颈,速度快到一旁的祝鸿文立刻便要伸手阻止,却也只能被鲜血溅了满脸。
“祝老前辈!!”一群人乌泱泱地涌上来,将老爷子团团围住。
祝鸿雨将父亲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手下紧紧按着伤口,脸上哭得涕泗横流。老爷子向一旁仍怔愣站着的祝鸿文伸出一只手,他睁圆了眼睛用发着颤的双手回握住。
然而老爷子的伤势不允许他讲出半个字来,只能将那双手握得越发紧。少顷,布满老茧的手忽如秋风瑟瑟里飘落枝头的枯叶,失了所有生气从掌中滑落。
“爹————”终于从不可置信中回过神的祝鸿文,叫出了他这一生最为悲痛万分的一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