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自家弟子们流得血实在是太多了,祝云谏终于还是选择了出手。
他重哼一声,飞身跃到祝鸿文面前,在他惊诧的瞬息呵斥道:“都给老夫退下!”
到底是同门人,他这一喝,浮屠观弟子皆顿时明了他意,拉着其他正派弟子轻功回到殿门前。
紧接着便见祝云谏不发一言地拉开双脚,起手运功。不过须臾,祝老爷子的周身便升起一股气流,紧接着气流越扩越大,形成了一个罩住所有人的半圆体屏障。
众人这才发现,自己脚下的象石地板已不知何时变成了黑白两色,且在脚下缓慢流动。
糟了!是太极八卦阵!左玄裳心道不妙。
这太极八卦阵是浮屠观最高的阵法,犹如少林寺的金刚罗汉阵一般,一旦入其内便绝无可能生还。
她当年与祝鸿文一战时,便是被这阵法弄掉了半条命,不过好在他的内力不怎么样,布下的阵即使厉害却也是能破。
但眼下布阵之人那可是祝云谏啊!
果然,阵法甫一成形,出野楼的弟子瞬间惨叫着捂住自己的头部,纷纷跪倒在地。
祝云谏刚一起手时,叶芙便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她毕竟也是曾在浮屠观当过弟子的,自然知道太极八卦阵的恐怖。
阵法的起势只在须臾之间,叶芙无法打断,只得快速封住自己周身的穴道,防止自己血脉逆行。
站在阵法之内的人会立即感受到周身空气对血脉的压迫,就好像有一股无形之力要把整个人压成一张纸一样。布阵者的内力越高,阵法就越强,不过与之对应的是,布下的阵法越强,对自身身体的损害程度就越高。
“剑来!”祝云谏一边用内力维持着阵法,一边朝后朝伸出手暴喝一声。
身后的弟子们早已将老爷子的双剑拿了出来,朝阵法里远远一抛,祝云谏抽了双剑便向眼前动弹不得的叶芙攻去,她出于本能反应地立即紧闭上双眼。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来临,她缓缓抬起眼帘,一个熟悉的背影持着长刀替她挡下了双剑。
都这种时候了,叶芙竟还轻笑了一声,“左玄裳,没想到你还挺守信用啊。”
“那是当然。”说罢,她蓄起周身内力于刀体,将与之对峙的双剑连同祝云谏一起弹飞。
他稳稳当当地后跃落地,与身后那群见到来者纷呈惊讶的弟子们不同,祝老爷子始终面容沉静,低沉浑厚的声音徐徐而出:“左城主,难道今日之事,也有你的一份吗?”
“是又如何?”
“如若是的话,老夫可以放你一马,权当老夫为当年破坏规矩一事向你赔礼道歉。”
他所说破坏规矩一事,便是当年祝鸿文挑战左玄裳时,他出手救了儿子一命。这江湖上有许多不成文的规定,但只有一个规定是明令禁止的。
那便是江湖人士发起挑战,只能一对一。挑战之时偷袭算计不可为,以多欺少不可为,旁观者出手相帮不可为。
如若破坏了这条规矩,那便是要被江湖人耻笑的。
虽然他当初的确坏了规矩,但碍于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和年纪,也无人敢耻笑他,左玄裳也因此更加瞧不起正派人士。
不过都是一群自诩正义,却做着鸡鸣狗盗之事的小人罢了。
她听着祝云谏这话甚是觉得可笑,不由地冷笑一声,“祝老前辈,我敬您是前辈加爱子心切,故当年不同您计较此事,未曾想您今日倒主动提起了。怎么?这七年的时间都不够您来给我赔个礼的?
如今当着众多正派弟子的面,您倒是愿意给我赔礼了,还颇为大度地说放我一马,好像我不领情那就是我不识好歹似的。我今日才晓得,原来侠之大义者是如此当的。”
第17章 破阵
对于左玄裳这番明面上的讽刺,祝云谏那张老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愧疚,唯有周围的气压依旧让人感到压迫。
身后的叶芙已经从嘴角淌下了血丝,她带来的出野楼弟子更是已经七窍流血,口吐白沫,一双双眼睛变得通红,像是中了邪一般。
不能再拖下去了,连左玄裳现在都是强撑着才保持面色不变,若是再拖下去,恐怕届时一个都走不了。
恰好祝云谏在这时开口道:“既然左城主不领情,那老夫就来讨一讨今日的债!”
说罢,身子一抖,阵法里的内力陡然增强。叶芙顿时惨叫一声捂住脑袋,嘴里吐出一大口鲜血,甚至血液已开始从她眼角缓慢流出。
左玄裳眉头一皱,神色已不似方才那般镇定如山,脑袋里面有绵延不绝的嗡嗡响声,喘气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对面那老头子趁此机会提了双剑便攻过来,她抬起赤练刀全力抵挡,可一半的内力都拿去用来护住心脉了,眼下刀法的流畅度便大大不如平常。
正节节败退之时,身后突然有只手撑住了自己不断往后退的身体,她回首一看,池墨已不知何时回来了,源源不断的内力从他的手掌心传至她的体内。
不知怎的,她蓦地轻笑出声,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又重现在她面庞上,只见她轻蔑地看着对面的祝云谏,悠悠道:“七年前破阵时我心法不过五重,而今既已修到顶重,那我便来试一试,看看这‘天下第一心法’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实。”
话音刚落,她旋即将赤练刀插入面前的石缝里,起手运功,周身突起从下而上的气流,将她的青丝和衣袍吹得飘扬飞荡。
“乾!”左玄裳暴喝一声,随即她正后面的阵法边界处骤然爆炸。
众人皆是一惊,她竟然晓得如何破阵!
心觉不妙,祝云谏连忙朝她攻去,却因为池墨的到来而无法接近她半步,这两人便是一个定着攻,一个动着守,毫无破绽可寻。
“坤!”她再次暴喝一声,这次轮到她的正前方,祝云谏的正后面爆炸了。
所谓八卦,便是乾、坤、巽、震、坎、离、艮、兑这八个卦形,布于太极的东西南北以及四个斜角方向。
要想破阵就必须要破坏这八个卦形,听着简单,实则很难。因为中间的太极图案是不停在旋转的,因此八个卦形也在不断变幻。
破阵之人需有异常强大的内力,在顶住阵法压迫的同时,去寻找八卦的位置,一点儿心也分不得,这也是为何她无法接战的原因。
正因如此,破阵除了强大的内力之外,还需有一个同样能承受阵法伤害的同伴,去帮她拖住布阵之人。
池墨来得恰是时候,许是因他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她对池墨再信任不过,故而方才看见他时,本来焦躁的心立即平稳了下来。
接下来一炷香的时间里,祝云谏始终未能接近左玄裳,眼睁睁地看着她又炸了五个卦,现在只剩最后一个了。
眼见着这阵马上就要破了,远处的祝鸿文一转眼珠子,当即便将手中双剑朝池墨掷出。出于本能反应,他立刻提刀挡开,可没想到祝云谏趁他分心之时,迅速飞身朝左玄裳刺去。
心下一惊,他连忙赶去阻止,却已是来不及。
冰凉的长剑刺穿了她的左胸口,血液顺着剑尖在她身后滴落一片,晕染了一小块乳白色的象石地板。
叶芙在一旁彻底怔住,看戏的一众正派弟子见计谋得逞,皆面露喜悦。池墨的眼底更是瞬间浮起一抹薄红,熊熊燃起的恨意刹那间吞噬四肢百骸,他失去理智地提刀朝祝云谏砍去。
双手甫一举起,忽地听见左玄裳发出一声诡笑,紧接着这笑声从低沉逐渐洪亮,肩膀也随之微微颤抖。
等到笑声终于停止,她歪头看着眼前的祝云谏,极轻地说了一个字:“兑。”
“嘣”的一声,最后一个卦形爆炸,周围的屏障和脚下的太极顿时消失。
她竟真的将阵给破了!
祝云谏和一众弟子尚在惊讶中回不过神,左玄裳突然一掌将他打飞,长剑也随之抽离自己的体内。祝老爷子方一落地,便猛然吐出一大口鲜血,其余弟子连忙跑过来搀扶。
“你怎么样?”池墨回到她身边迫不及待的问道。
她摇了摇头,随即对倒在地上的祝云谏冷笑一声,“祝老前辈,看来您时日无多了啊。”
尾音还未落,他当即又吐出一口鲜血,比方才那次吐的血量还要多。左玄裳说得没错,他的确时日无多了。这两口鲜血也并非是因为她那一掌,而是因为自己布下的太极八卦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