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想陆成风约他出来的原因是什么,也没有分析或猜测对方的意图,更没有想过自己该如何的应对。
第33章 暗涌
第一次收到陆成风的消息,何熙远便直觉那是陆成风对彼此相似经历的好奇。毕竟碰到一个多年都不记得的故人,却和他有着几乎一致的人生轨迹。
但陆成风终究是出身优越的Alpha,在年少时便拥有财富、时间和精神自由。他长得挺拔且英俊,一张没有受过打压的脸,没有受过摧残的精壮躯体。他的气质很早就在焦虑于应试和攀升社会阶层的同龄人中出类拔萃。
条条大路通罗马,他就出生在罗马。在顶尖的学府完成学业后,陆成风拥有几乎一切可选择的道路,即使什么都不做,也有家族办公室帮他打理财富,有信托维持他的继承财产。在权力和金钱上,他有很足够筹码。
何熙远以为对方早就不记得自己了,即使一时记起来了,等重逢的新鲜劲过去,或许又要将他淡忘在芸芸众人中。
每一次见面,看着陆成风深邃的眼,便在心里默念看一次少一次。那双眼睛终究会把关注力放在其他人和事上。
陆成风的伴侣大概是一个美丽高瘦的Omega,和他的母亲诸彦年一样,年月只会增加她的美。
他的伴侣会与他爱好类似,夏季一同在欧洲南部度假,冬季在瑞士滑雪,周末在马场骑马。他们居住的庄园墙壁上爬满花藤,室内的宴会厅装饰着繁复的壁纸和家族成员画像。
画像里的人站在高墙上,身着华丽的金色拖尾礼裙,戴着订制的宝石项链,用深邃的眼望着室内阳光下漂浮的尘埃。
陆成风的家庭成员Alpha高大英俊,Omega优雅美丽,逝去的与未来的每一代人都延续着他们的基因。
而何熙远只是个人群里不起眼的Omega,他作为Beta生活了多年,已经失去了明显的Omega特征和社会俗定Omega该有的样子。
许多年后的夜晚,他或许会在北都公寓里看手机时翻到陆成风结婚的新闻。他会点开那则消息仔细地看,放大照片,努力辨认那张记忆中的容颜,或许他还会顺手将那张新闻稿原图存在手机相册里。
而后他的生活依然继续,每日起床乘搭地铁上班,做个对方生命轨迹的旁观者。
当年他太年幼,并不知道事物发生的可能性并不会因个人意愿而改变。后来的十年也反反复复验证了这个事实,即使亦步亦趋沿着对方的轨迹行走,他们的人生也几乎不会有交集。
他虽然年轻,内心随着年月增长反而越趋近寂静与荒芜。
-
何熙远跟着中介去看房时,对方边走边喋喋不休,期间偶尔打听何熙远是否有伴侣。
中介是个年轻Alpha,穿着企业统一的服装,布料低廉的黑色西装和一双看起来十分不舒服的黑皮鞋。
他年龄或许比何熙远大几岁,领着他进房时转头瞄着何熙远看。
何熙远看了一套合租的套房,里面住着两个Beta,还空着一间卧室。阳台上晾着白色T恤衫和白色的袜子,让他感到生存的拥挤和乏味。
他对中介说:“我只和Omega室友合租,其他的就不用给我推荐了。”
中介笑了,问:“怎么,想跟Omega住一块发展关系?”
何熙远只说:“我要么一个人住,要么找Omega合租,要求就这么简单。”
Alpha中介语气中有明显的嘲讽:“Alpha租房都不敢说要找个Omega舍友,你一个Beta怎么这么多要求。”
何熙远漫不经心地说:“Alpha自然是应该远离Omega,我对Omega的生活不会造成任何影响。如果所有Alpha都待在一起,Omega和Beta的生活也就好过多了。有一说一,你们的信息素大部分也并不好闻。”
中介的表情似乎想打人,但没动手。
周末恰好白天有事,只能约傍晚看一套小公寓。房东把钥匙给了中介,何熙远进门后站在窗边看窗外的景色,有一点可见的雾霾,灰蒙蒙但不厚,橙红的暮色透过颗粒浮在窗外。
他回头时中介站在身后,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何熙远皱起了眉头,往旁边避了一下,说:“你什么事?”
中介的手依然搭在他的肩上,笑了。
他的手用力很奇特,何熙远没能甩开。
中介慢条斯理地盯着他说:“我想了想,你一要跟Omega合租,二要自己住,这么讲究,其实你是Omega吧?”
何熙远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这与你无关。”
中介没有放手:“我猜对了?”
何熙远转身甩开对方的动作被躲开了,Alpha中介看似穿着一身臃肿廉价的西装,但反应动作很快。
他笑得有些开心,屋里和窗外的光都暗了下去。他走向何熙远,似乎想用信息素压制他的身体。
何熙远跑向门口,中介没有跟上来。他出了楼下的门便去了地铁站,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林欣家。
到家之后他才报警,说话时心跳依然剧烈,对方手指几乎放在他脖颈附近的压力还没有消散。
但警方告知他:Alpha中介否认了对何熙远的攻击,且斥责何熙远隐藏性别,别有用心接近,后发现不得手后产生报复攻击他。双方没有足够的证据,所以不足以逮捕。
林欣坐在他旁边听着,感到不可思议:“现在的Alpha越来越变态了,应该到了年龄统一打抑制剂,要么植入抑制器,实在不行就摘除腺体。”
何熙远坐在客厅里感到万分疲惫。林欣的前任男友还没解决,现在又多了一个中介。
门外的Alpha这么多,除了这两个,还有无数人蹲在暗中的背后,随时会扑上来锁住他的喉咙。他们穿梭在夜晚的楼梯间和白日的办公楼里,作为同事、伴侣、陌生人和穿着制服的人,只要有机会便会动手,要么名目张党,要么伺机而动。
Alpha伤害Omega的动机永远都在,等待的只是出手的机会而已。
而何熙远除了抑制剂和一把折叠刀,别无所有。
抑制剂无法让他完全隐身,折叠刀最长的一把刀刃也只有十公分,无法一击致命。
屠杀Omega的除了Alpha,还有整个社会制度。权力的牢笼将Omega束缚在其中,让他们永远惶恐,永远被迫寻找避险之处,最终只能进入Alpha的巢穴,成就对方的人生完满,战胜了50% Alpha群体的象征。
何熙远没有想过生孩子。他的孩子若是个Omega,必将和他一样重复惶恐的命运。
他本不想声张中介的事,因为心知受害经历会让他在某些潜在加害者眼中看起来更容易得手。
但中介的事后来由林欣告诉了陆成风。
她参加婚礼时特意留了陆成风的联系方式。家里人希望她尽快找到Alpha伴侣在北都定居,既然何熙远并没有和陆成风在交往,她便想试一试。即使没有结果,陆成风也是一个有力的人脉。
但人脉于何熙远是一个极庸俗的概念,几乎和人伦一样腐朽。他从年少开始便不关心无用的成功学,对待业界高层向来能直呼其名便直呼其名,和对实习生态度差不多,友善而保持距离。
喊陆成风学长已是恭敬,虽然他也喊严迅学长,但明眼人细看便能发现此学长非彼学长。
这些年他隐藏自己的性别,也习惯自己的存在于他人眼中永远中性,无鲜明色彩。
当何熙远周一下班前收到陆成风的信息,告诉他司机的车在楼下等他时,他不知道陆成风的来意。但他不能让陆成风久等,便下了楼。
停车点上车后,他坐在后座陆成风旁边。车开动时他依然不知所措,陆成风只说去吃个饭,而后便不说话了。
何熙远乖巧地微笑,依然丈二摸不着头脑。显然陆成风心情不太好,但心情不好还约他出来吃饭,或许是有其他事。这甚至都不能称之为约饭,陆成风只提前15分钟通知他,车还有两个街区就到建瓴。
陆成风的面部的线条十分锋利,眼窝深,肩宽腿长,即使戴着抑制手环信息素也极具压迫感。
他薄线条的唇没有笑容,眼睛在浓密的睫毛下显得有些阴骛。
半个小时后,司机在一家俄国餐馆前停了车。何熙远和陆成风走进去,便有个高个子经理迎了上来。
他听到经理喊了一个他曾经在圣葛底斯堡听过的称呼:“Vlad。”
餐厅里有某种肉和奶的浓郁香气,陆成风没看菜单,用俄语和侍者说了几句话。他的声音比平常说话声通透,每个音节在唇舌中的声音如同加了冰的威士忌,冰块浸润下似乎有镇静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