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祁这才刚苏醒,身体根本没有恢复,没精力去应对这些人,她只好退到了墙角,只正面对着他们。
人一窝蜂地朝她而来,宋祁拿了竹子去敲他们的手,一时间还是没人能靠近她。
在旁观战的贵少爷发现了端倪,不知从何处寻来了弹弓,专拣地上尖利的石子弹射过去。
饶是宋祁平素武功再好,现在的速度根本提不上来,打不掉所有的石子,额头被击中,登时便有血液流下来。
宋祁伸手摸了那粘腻的血液,她抬起竹子指着贵少爷,冷冷道:“你,名字。”
这忽然间的阴郁气息让贵少爷忍不住退后了几步。
宋祁勾起了嘴角,“怎么,自称少爷却是胆小如鼠吗?”
“我爹是县尉,你敢拿我怎么样?”
宋祁抬头望了那县尉府一眼,“县尉,改日一定好好拜访。”
居然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孩子给吓住了,还是在这些手下面前,贵少爷越想越气愤,指着宋祁扭头吩咐道:“打他!出事我担着!”
宋祁将那竹子的尖端对准了自己的肩膀,那边勉强愈合的伤口成了一个突破点。竹子才刺入一分,她就听到了一个声音,“住手!”
傅青松快步过来夺走了她手中的竹子,竹子拔出带出了血液,宋祁忍不住身体前倾,撞上了她的后背。
“杀……杀了。”
“欺负伤者算什么本事,有种跟我比试啊。”
“比就比,瞎逞强。”
傅青松将人带到了小巷里,宋祁缓步跟上,待她到时,他们一群人躺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膝盖,而傅青松,虽然脸上挨了一拳,但是整体状况还不错。
傅青松走过去踩住了他的手掌,“小胖子,以后这地界,我做主,见了她也要毕恭毕敬的,否则,我就拆了你们县尉府。”
“好妹妹,哥哥都听你的听你的。”
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沦落到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保护,宋祁这心里有些膈应,但更多的是欢喜,像她这般年纪,心思都很单纯,她说罩着自己那就一定不是骗她的。
宋祁拿出了怀中的帕子,走过去擦了擦她的脸和手,“等我身体好起来,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无论县衙小子还是侯门贵子,我都会护你周全。”
傅青松看着她笑了,不过随即她便看到她额头上凝结的血块,她眸色一暗,看向了那罪魁祸首,“你们胆子挺大啊。”
“让我看看。”傅青松找到了地上那块带血的石头,“弹弓好玩吗,我也试试。”
傅青松瞄准了他的头,“阿祁,你说变成独眼龙会不会更像恶霸一点?”
“等等,姑奶奶,我,我给你们赔罪,我拿钱给你们,留着我的眼睛,我好以后帮你们办事。”
“唔,还不错的样子,那就——”
傅青松换了个方向,最终尖利的石头只擦过他的脖颈,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滚吧。”
待耳边清净,傅青松这才拉着宋祁往河道走,大早上的,河边有几个浣衣的妇女。傅青松将帕子洗了,伸手便要摘掉宋祁的面具,却被她制止了。
“不可以。”
傅青松只好擦着她看得到伤口,一边斥责道:“身体又不好,外面还那么多盯着你的人,出来是找死啊,一天不见,就被那群流氓给欺负了去。”
“我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我就玩几天,总会回去苍离的,你在家乖乖等着就好。”
“不好。”
伤口擦干净了,傅青松踮起脚吹了吹伤口,好让她不会觉得那么痛,“我带你回苍离。”
“不用,我陪你在外面玩。”
“那好吧。”
傅青松想了想去处,“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嗯。”
两人先去了马场,宋祁抬头看那高头大马,神色有些为难。
傅青松先行上了马,“阿祁,过来。”
宋祁踩着马蹬上了马,傅青松让她的头靠在了自己肩上,“我怎么可能让你单手骑马呢。”
宋祁心想,一定是这些日子太过虚弱,以至于被她给小瞧了去,日后还是要立立威,免得她又自恃长辈。
终于也有一天有人依靠着她,傅青松现在格外自豪,心情荡漾得忍不住念出戏词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且问何事最春风,打马美人把家还……”
“你这一天天看的都什么书,不正经。”
“我呀,不看书,只听戏。”
“哦——文盲。”
傅青松用自己的额头去磕她的后脑,这算是惩罚,不过她的额头好疼啊,下次得换个方式,“读圣贤书出来的也不都是正人君子,戏台上出来的也有好夫子。”
“我看的书很多,以后我当你夫子。”
“你现在归我养,所以我算是你姐姐,妹妹怎么能当姐姐的夫子呢。”
居然跟她谈论年纪,宋祁忍不住笑了出来,“我今年……一百,零七岁九个月了。”
宋祁刻意将那“一百”咬得很轻,轻到傅青松没注意到她说了这个词,“那我比你大一个月,小妹妹,叫个姐姐来听听。”
“登徒浪子。”
马出了城,傅青松笑起来更加无顾忌了,“这是谁家的小妹妹呀,姐姐我的生辰就要到了,小妹妹该怎么做呢,小妹妹跟姐姐我回家好不好,小妹妹把自己送给我就好了。”
宋祁侧过脸道:“我不是小妹妹,但我是你的。”
“阿祁是青松的,哈哈哈……阿祁是青松的。”
偌大的树林里,只有傅青松爽朗的笑声,而宋祁,靠在她的怀里,闭着眼微笑着。
目的地是距离平城不远的暨阳城,进了城,两人就下马将马匹还给了马场。
暨阳城比赤霞镇热闹多了,路边除了寻常的吃食外,连书画乐器都有,还有一些杂书。
有街头艺人站着吹笛,傅青松也驻足倾听,脸上都是敬佩,那是个卖竹笛的老者,傅青松听完却是走了,宋祁看了那竹笛一眼,跟上去摸了她腰间的钱袋。
“没钱了?”
傅青松嫣然一笑,“这有什么,我们已经到了。”
跟着她继续走了许久,最终抵达了一家酒楼。
宋祁负手抬头看着那上面的三个字——醉云轩。
“我想喝酒了。”
“那就进去嘛。”傅青松拉起宋祁的手腕就踏了进去。
才踏过门槛,门外的两人就一齐喊道:“小姐。”
傅青松踩着凳子抱了一坛逍遥游下来,“给你。”
宋祁看向那正下楼的两人,问道:“你有爹娘?”
傅青松只觉得奇怪,“不然我哪来的钱。”
宋祁陷入了沉默,看着她跑向她的爹娘。自己是不是不该闯入她的生活,这里的繁华跟她的孤寂格格不入。她有师父,有关爱她的师兄,有疼她的爹娘,她的心里装了很多人,而自己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连一支竹笛都给不了她。
傅青松兴冲冲地拉着她的爹娘过来,引荐道:“这是我的人,她是——”
宋祁朝她摇了摇头,“青松,我出去一趟。”
给他们弯腰行礼后,宋祁便转身离开了。
“她怎么了?”
“她是阿祁,我捡回来的,以后她就是我妹妹了。”
傅成均蹲下来点了她的鼻头,“我看人家比你老成,你怎么当人姐姐?”
“我养的,那就应该我是长辈。”
宋祁出了门,回到了她们经过的那个小摊,老者依旧在吹奏,宋祁将自己腰间挂着的玉佩取下来,递给了老者,“我要这支竹笛。”
“小公子,这玉佩老朽收不了,您去当铺换了钱再过来。”
宋祁看了那摊上的其他东西,“有乐谱吗?”
“有有有。”老者从他的小匣子里拿了两本老旧的乐谱出来。
宋祁翻开乐谱看了,“这个,吹给我听。”
老者看了那标题一眼,是个招魂曲,他迟疑了下就开始吹奏。
哀恸的笛声传开,宋祁就闭上了眼睛,两个人都进入了状态,然而乐曲高潮时,笛声戛然而止。
“小公子,凡事看开一些,老朽这把年纪了,送走了多少家里小辈,依旧可以活得好好的,小公子年纪轻轻的,不该沉溺于此。”
宋祁将玉佩给了他,“多谢。把竹笛和乐谱给我吧。”
老者将书包好了,宋祁将它背在背上,手中就拿着竹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