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州微微叹出一口气,嘴角却是上扬的,他看着那张未完成的画,像是透过这张画,又看到了那个在摇晃着的梧桐树影下,背对着身后的路灯,笑意慵懒,双眸如星的青年。
然而正在此时,喻文州口袋里手机忽然铃声大作,彻底扰乱了原本的一室静谧,他皱了皱眉,摸出手机,却是个圈子里不生不熟的朋友。
喻文州有些奇怪,还是拿起来接了,温和地喂了一声,但对面的声音却很焦急,还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嘈杂吵闹的人声,间或还有一两记玻璃落地破碎的刺耳声响。
"喻少,大事不好了!"对方语气紧促,简直是一副火烧火燎的模样,喻文州也瞬间敛了笑,正色道,"怎么了?"
对方说了一句什么,但被喧宾夺主的背景音压到只听得见几个模糊的字眼,喻文州迅速地捕捉到关键词,反问道:"等等,你刚刚说少天怎么了?"
"黄少跟人打架了!打得特别凶!包房都快被他们俩拆了,喻少您可快点过来吧,除了你我都不知道现在还有谁能拦着他了。"
"什么?!"喻文州猛地站起身,手指迅速敲打了两下腿侧,眼神肃穆,他捏着手机跟对方询问了酒吧地址,干脆利落地答道,"别急,我马上过来。"
"在那之前,麻烦你们先想办法挡着点少天。"喻文州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我十五分钟后到。"
"没事,行,我们这边先撑着。就等喻少你来救火了……诶哟卧槽,不行黄少又发疯了,我先挂了!喻少你快点来啊。"
喻文州收起电话,又瞥了一眼画板上来不及画完的人像,抿紧嘴唇转头出了画室,他一把抄起客厅茶几上搁着的车钥匙,拿了沙发上的长风衣披上,边低头整理袖口便往外走,素来有条不紊的步伐也加紧了不少。
他走进电梯厢,一旁同乘的年轻女子忍不住侧目,她对这个温文尔雅的邻居先生向来是挺有好感的,只是今天对方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微笑着和她打招呼,而是微微沉着脸,眉头轻锁,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极冷冽而疏离的气息,让人有些难以接近。
但也好像--她悄悄瞥着对方线条俊朗清晰的侧脸,和半垂的纤长睫毛,忍不住有些脸红心跳--更有压迫力了。
喻文州这时却没工夫注意到身边人的异样,他还在想黄少天的事。
按理说今天黄少天应该还在B市出差,怎么突然就在G市的酒吧里好端端的跟人打起来了?虽然当年黄少天的确经常一时意气,没少让他收拾过残局,但那也多是读书时久远的旧事了,得是发生了多大的矛盾才能让黄少天又跟人动手啊……
喻文州忽然屏住呼吸,脑海里迅速跳出了一个名字,让他浑身血液发凉。
……叶修。
的确,也不会再有其他答案了。
TBC
第17章
CH17
喻文州一路风驰电掣地驱车赶往目的地,好在深夜的市区道路算不得拥堵,他向来开车稳当,遇着事面上还是沉着如水,只有在红灯间隔中不时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的食指才隐隐透露出他的不安。
十来分钟后,喻文州抵达兰度,将车直接停在门口便匆匆赶了进去。他平时因为家庭背景缘故,很少出入这类场所,但此刻也顾不上许多了。兰度不是寻常酒吧,也是他们圈子某位大少手下的产业,采用会员制,因而来玩的也多是些熟面孔,虽然灯光靡乱,此时大厅内也有人认出了喻文州,脸上浮现诧异之色,喻文州却没工夫应付他们的招呼,礼貌地笑着点点头,被早已候着的酒吧经理一路领上了二楼的包房。
"喻少,您可来了。"能在这种地方做经理的自然也非寻常人等,察言观色的圆滑本事都是一流,此刻也是被黄少天那一出闹得焦头烂额了,"您再不来,我们这可真是束手无策了。"
喻文州走在台阶上都听到了上面砸东西的巨大动静,蹙了蹙眉,闻言也只好温声道:"辛苦你们了,这回一切损失回头都记我账上。"
经理点点头,又苦笑着擦了擦汗:"损失真算不上什么,主要是里面打起来的两位身份摆在那里,我们这边的安保人员哪里敢硬来,但真打出个什么好歹来,我们这里也难办啊……"
"没事,不会让你们为难的。"喻文州耐着性子安抚,"也麻烦帮我给魏少捎句抱歉,下次我请他吃饭赔罪。"
"哎,好嘞。"经理便领着他往走廊尽头走,边好声好气地应承,"魏少一定会很开心的,之前还说您是大忙人回国之后都没怎么见着人呢。"
但喻文州这回没再接话,他轻吸一口气,抬手推开门,酒吧经理则识趣地留在了包房外。
门内的场景比他想象得还要更糟一些,头顶的迪斯科旋转彩灯还在茫然无知地运作,斑斓的彩色光点在满地碎玻璃碴的折射下,更绚丽得有些晃人眼,包房内宛如飓风过境,内设的家具早翻得乱七八糟,茶几被踹到墙角,果盘酒瓶噼里啪啦倒了一地,连个落脚的地方都难觅,前面75英寸的超薄OLED大屏幕也成了冒着青烟的报废品,角落里四五个人正纠缠在一块儿,勉强还能辨认出只有其中两个是在厮打,另外几个都在一旁拼命拉架。
喻文州一眼便看见了其中的黄少天,他颧骨带着伤,额头不知道是不是被玻璃碎片划了一道,右半边脸都浸在血里,一双隐在阴影与鲜血中的眸子却亮得诡异,为那副原本俊秀阳光的五官染上地狱罗刹一般的狠戾鬼魅。
--这不是喻文州熟悉的那个黄少天,哪怕当初年少叛逆的黄少天也曾和人动过手,但依旧不同。喻文州太了解黄少天了,所以一眼便看透了他这些凶横只不过是假象,是将更深处脆弱情绪隐藏压抑的伪装。
"少天!快住手。"喻文州心头一颤,眼睁睁看着他那双血迹斑斑的拳头还要往对面人脸上锤去,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喝止了。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黄少天听到他的声音,居然真的住手了,甚至连喻文州也没有想到,以至于他准备好的后续说辞一句也没用上。
"你来了……"黄少天将拳头慢慢收回来,转头抬起头看向喻文州,他眨了眨眼,猩红的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神情有些复杂,像一只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的年轻雄狮,浑身狼狈地维持着最后一点骄傲。
然而就是黄少天转头的这几秒空当,对面的青年冷不防一拳狠狠回敬在他下颚,吓得周边几人连忙拽着他手臂求爷爷告奶奶地把人趁机拉开了,喻文州这才得空瞥了一眼,认出眼眶乌青,脸颊肿胀不轻的那人是张家的小少爷。喻文州和他不熟,但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多少听闻过是个风流骄纵的主,算是经常跟黄少天他们一伙儿出来吃饭玩乐的狐朋狗友。
"我操你X!黄少天你他妈有病吧!操!"张赫骂骂咧咧地对黄少天比出一根中指,另一只手捂着脸上的伤不住地嘶嘶抽气,"不就一个给钱就能上的婊子吗,他妈捂得跟宝贝似的谁也不给看,现在又他妈搞得跟失恋一样给谁看啊?脑子进水了吧,就为了一个贱--"
"张少。"喻文州赶在黄少天拳头又捏紧挥出去之前迅速打断了对方,虽然脸上仍是保持着那样一派云淡风轻的微笑,声音语气却冷得刺骨,"你们几个,还不快带张少去外边冰敷包扎?"
另外几人也唯恐好不容易拉开的架又白费功夫,自然是接过暗示连拖带拽地将人带走,省得转眼又是一场大战。
黄少天后背紧靠着墙,咳嗽了两声,睫毛被血糊在一起,他只能勉强眯着眼看向张赫,破裂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冷冽的笑,露出半颗森白的虎牙:"下回再让我听见你说那两个字,我就免费送你一副假牙,放心,本少爷肯定帮你挑最贵的。"他声带嘶哑得厉害,像是钝器生生磨着血肉,刮得人耳膜发痛。
"你!"张赫还要再开口,却被黄少天那一眼看得手脚冰凉,浑身血液倒流进脚底,饶是他再逞强也看得出此刻黄少天的状态有多吓人--他那话不是威胁,是真的会那么做。
"……还不快滚!"黄少天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低啐出一口血沫,满不在乎地抬手擦了擦嘴角,但不断从他手背涌出的那些鲜血只是将他的脸染得越发斑驳,他大概也觉得擦不干净,索性舔了舔嘴角,放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