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周那揣摩了一下御主的意思，决定还是别表现出与普通猫咪相异的行径比较好。
“喵。”他选择放弃挣扎。
“少爷你听他跟我说话了诶！”落祗把手中的猫举了个高高，黑亮的眼睛里都是喜爱，“小家伙之前还不让我碰呢，现在带到家里来就这么老实～他有名字吗”
“嗯。”唐轩轻应一声，目光一瞬间柔和下来。
柔软的舌尖与上齿短暂地轻碰两次，少年宛如弥撒般的低沉声线道出了那一度回旋于其心的世间天籁之名：
“——『娜娜』。”
久违的称呼被再度唤醒几近尘封的记忆，阿周那属于猫的瞳孔急剧收缩起来，双眼着魔般紧紧盯着唐轩的眼睛。
唐轩也看着他，表情上依旧是那淡淡的、似乎要拒人千里的浅笑，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想起来了吗，没想起来吗？
——是他吗，不是他吗？
无形的隔阂终究是存在的，不是之前那个从一开始就向他敞开心扉的御主，而是独立存在的、名为唐轩的少年。
阿周那的神情有些失落——只被对方唤出了名字就让他如此心神悸动，但是御主却没有露出格外的表情。
“为什么少爷要给他取名叫娜娜呢，”落祗完全没注意到一人一猫之间的眼神交流，“难道……？”
举着猫的手缓缓放下来，短发少年把阿周那平躺放在地下，下一步就毫不避讳地拨开了他的尾巴，打开后腿。
在当事人的呆愣下，其下风光一览无余。
“是男孩子啊。”
好像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小少年甚至想要用手去确认，被表情微妙的唐轩一把捉住手腕。
“少爷？”
唐轩目光躲闪着，脸上晕起不自然的红霞:
“咳……你说的没错，是男孩子。所以还是不要……”
——就算落祗不知道，他唐轩也一样对这家伙的身份心知肚明啊！
——而且猫的生殖器官和人类是没有两样的啊！
看到少年的手被唐轩抓住，阿周那松了一口气，控制僵硬的身体翻了个身，立马站起，逃一般地扑到唐轩怀里。
“别怕。”
自然而然的，这句安慰就从口而出。唐轩的心情更加复杂了，掌心小心翼翼地给白毛捋着毛，心中却克制着一种几乎快要压抑不住的情绪。
——好喜欢。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傍晚落祗离开的时候，唐轩在门口简单相送，阿周那跟在他的身旁。
“总觉得娜儿来了之后，少爷变得不那么拘谨了。”换上鞋后，落祗转身朝唐轩笑道，“到也不是说少爷你之前有多死板、摆架子什么的，但怎么说呢，现在的少爷比以前更容易接近呢。”
“……是吗，”愣神片刻，唐轩面不改色，浅笑道，“我还以为你那么开朗，应该是不会认生的才是。如果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指正。”
正微笑着，只见面前短发少年突然向自己身前靠近一步，跷起脚尖，灵动的双眼直直盯着唐轩的眼睛。
唐轩笑容不褪，平静地与之对视，任由对方在其眼底搜寻那不可能存在的真情实感。
“唐轩。”
少年第一次干干净净、不带任何赘余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嗯，”唐轩轻应，“怎么了。”
短发少年再次上前一步，把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眼中神采熠熠生辉:
“别让自己太累了，开心的时候就放声大笑吧。”
——【您的坚持，是不对的。】
——所以……在人前……要怎样地笑呢？
少年充满活力的告慰之语犹如空谷的一声钟鸣，激荡了唐轩平寂的心。
“要表露感情，给人看吗？”
捧着重阳祭祀事宜的古书，唐轩思维不自觉神游——很多时候爷爷也会说他太自闭，但这指的是什么呢
他也会有喜欢和讨厌的啊，但是很多时候，不是只有表现出不在乎的样子，才能得到别人的肯定吗。
正盯着书页发呆的时候，手腕上却有着软软的触碰。唐轩分了神，看见了那趴在他手臂上的软萌猫儿。
暹罗猫柔滑的毛发贴着他的皮肤，小家伙水灵灵的眼睛几乎就没离开过他的身影，就好像把自己当成妈妈一样……
唐轩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他』来说，『master』究竟意味着什么。
——自己『唐轩』又是他的什么人。
“喵。”
小小的叫声告示着生命的存在，小家伙向上拱了拱，一头扎进唐轩两手间翻开的书页里。唐轩也没有拦他，只是虚护在书的上沿，防止对方一头从床上冲下去。
“看得懂吗”
手指摩挲着猫咪脆弱的脖颈，察觉到对方依旧毫无警惕和反抗之心，唐轩也放低了姿态，轻轻捏起他的尾尖，在指间挑弄起来。
“喵？”
小尾巴抖了抖，想要挣脱出来，唐轩也没有强留，顺从地松了手。
“喵……”
“等我把祝词背熟就跟你玩，乖。”
“喵喵喵？”
——这是真把他当猫了吗？
阿周那一时哭笑不得，却见唐轩突然伸手把他抱了起来，单手按在怀里。
手指用力很轻，就像怕把他弄疼一样。
猫科动物的指甲刮上微凉的贴身里衣，屑微暖意隔着布料传达开来，有力的心脏“咚咚”地跳动着……
——这个姿势，似曾相识……
“……『方命承续，申锡无疆，商之先后，受命绵长，奏我磬声，笙歌沸扬，先民生息，执事有掌』……”
照着书上的颂词默背下来，唐轩闭了眼，努力把虔诚的情绪融汇进去，想象自己正站在高台之上，身着华服，裙袖飞扬。
十几个古老家族的掌事人跪在高台四周，真心地向他祈祷，祈祷自己的庇佑，祈祷上天的宽恕。
而他只要跳着即兴的舞，唱着熟背于心的祝词，就可以三才聚顶，沐浴世间灵气及大源。
那会是，不错的体验。
“我很开心。”
捋了一把怀中猫儿的软毛，唐轩低声道:“我没有说违心的话，过着这样的生活，我很开心。”
“被给予名字，被给予身份，被给予天赋，被给予荣誉，在这之后，理所当然地用自己的能力回应大家的期待——这就是『唐轩』。”
“我没有撒谎，我很开心。”
阿周那不解地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唐轩，不明白他此言所指。
“喵……？”
——轩大人他，是这样的吗？
——就好像……『天授的』……
一遍背完，唐轩合上书本，把已经被捂得热乎乎的猫崽从怀里拎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枕头旁。
“晚安，小家伙。”
拉灯的前一秒，唐轩瞥见枕边猫儿闭眼蜷成一团的样子，心中不知哪根弦被触动，犹豫半秒后，他俯身在其额上落下轻柔的一吻。
“做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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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轩平生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禁锢。
无论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
教条，规矩，准则……这些都是他最讨厌的东西。但是身为这世家的继承人，他又不得不与之周旋，并被深深禁锢其中。
——怎么会快乐呢。
而此时，四肢僵硬，肩膀、腰部、胯部、膝盖、指尖、趾梢……能够使力的地方尽数无法动弹。
——自己在做噩梦吗？
唐轩试着挣扎，却发现此身几乎柔若无骨，就连魔力也不受他控制，于回路中自发运行着对他来说毫无增益的路线。
尤其是肩膀，被无形的东西压着，很重，也很疼。
唐轩已经分辨不清那是什么了，是自己的精神压力，还是某种真实的重物，因为无法睁开双眼，所以无从辨别。
但是……突然间就……好悲伤啊……
不想要被控制，不想要没有自由，不想要走别人安排的道路，不想要被支配，不想要痛苦……
眼角的皮肤被凉凉的液体划过，耳鬓也被浸湿，唐轩想要抬手擦掉这怯懦的泪水，却依然动弹不得。双臂麻木着，就好像放光了血的祭品，垂死挣扎。
想到这悲伤的比喻，混沌中少年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咬在嘴唇里的呜咽也终于破碎地倾泻出来，化作哀哀的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