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晋言喉结剧烈滚动,嘴唇无力开合数下,他像一条被剖腹在光天化日下的鱼,急缺那一点水分与氧气:“我……”
高钰的目光不动声色地与他一碰,又转开。
高晋言艰涩道:“我……绝不会用这种方法、得到他。”
空气猛地爆裂开来,高兆盛怒极,甩出手中的转珠掷到他脸上:“耽于情爱!妇人之仁!我怎么有了你这样没出息的孙子,还纵容你坐到这样的位置!”
高晋言被打得偏过头,血漫过他的眉骨,他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来人,来人!把这个逆子拿回家里,再也不许放出来!”
门外保镖闻声而动。
门却在此刻发出轻微“咯哒”一声,被锁住。
高兆盛大惊失色:“高钰你——”
高钰不由分说搀扶住他,沉声道:“我来。”
“什么——”
“爷爷,”高钰轻笑,他的眼珠闪耀着病态的光:“您最器重的孙子不肯脏了自己的手,那就用我这把刀,更顺手。”
高晋言猛地转身:“高钰你个混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高兆盛大怒瞬间转为大喜,拊掌大笑:“好,好,好!不愧是我高家的子孙,有魄力!”
高钰:“我需要高氏副总的位置。”
高兆盛微愣,笑得更开怀:“没问题,晋言的位置给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高晋言眼睁睁看这一场闹剧,而高钰只是垂下眼,送了他一双居高临下的蔑视。
门外保镖破门而入。高钰指着狼狈的高氏前太子,漫不经心道:“送他回去,找人看好他。”
作者有话要说:江寰:我又一天一夜的时间说服你。身体力行jpg.
过年啦大家开开心心!
☆、豌豆公主(上)
飞机平稳落地。
A国正是盛夏,甫一出舱,濡湿微凉的空气便包裹住傅知雪,江寰牵着他的手下机,临行前交给他一架丝绒礼盒。
傅知雪晃荡晃荡盒子,问:“这是礼物,为什么送?”
“你就当是我们相爱19天的庆贺好了,”江寰道:“但现在不要打开,我会告诉你合适的时机。”
傅知雪无语:“……那为什么现在就送?”
江寰的话语被裹挟在咸湿的海风中,带有少年气的顽劣:“因为我迫不及待想给你,但又不想浪费这个惊喜,所以只能委屈你拿着了。”
A国临海城滨,是江寰的童年之乡。精巧建筑鳞次栉比,蔚蓝海浪拍打嶙峋礁石,海鸥轻鸣,宛如童话之镇。
傅知雪抱着不大的盒子,背上是松散的双肩包,深吸一口清凉的海风,戏谑:“这就是你说的出差?”
私人飞机,归期不定,业务随缘,没有随行,简直是公权私用的最佳典范。
“我假公济私,”江寰与他十指紧扣,漫步在青石铺就的巷口中,忽然说:“这次带你是来看我母亲的。”
江寰的母亲?
傅知雪很少听他提及,但也隐约察觉他的母亲应该是很早前过世了。
江寰看出他心中所想,肯定:“我十岁那年自杀身亡。”
傅知雪:“唔……”
“她是个美丽且悲观的女人,教会了我很多不正确的价值观。”江寰淡淡道:“但她也抚育我长大,这点我感激终生。”
傅知雪不知说些什么,言语在悲剧面前总是苍白无力,只能扣紧他的手。
两人穿过层层翠绿树木,舒展的枝叶在光下粼粼生辉,头顶的绛紫铁线莲牵丝攀藤,开出碗口大的花。
“好了。”江寰拉住他停下,温热的手指虚虚覆在他眼皮上,在他耳边轻声道:“为什么现在不打开盒子看看呢?”
傅知雪摸索着打开手中的盒子,碎屑纸片内,掩埋着一把打磨光滑的黄铜钥匙。
他用指腹感受着四叶草的形状,笑:“这是什么百宝箱的钥匙吗?”
江寰不语,拨开掩映的树枝,夏日濯阳刺目,等眼睛适应这强烈的光线后,傅知雪失声,半晌憋出一个“啊”来。
浅蓝天幕下,茵茵绿地上,一栋城堡矗然而立。
群群白鸽飞过,掠下一片阴影。
傅知雪转身,看着身后含笑而立的江寰,像是重新认识他一般:“或许我该叫你……王子?”
江寰朗声大笑,牵着他步入近看更加宏伟的城堡。双开雕花木门大开,圆形穹顶安静蛰伏。
不是金钱堆砌的奢华,而是真正百年的沉淀,在这里空气浮尘都沉思下来。他们身后不知何时跟随着管家。
他们停在一处油画旁,傅知雪只在课本上见过照片。
傅知雪:“所以你在向我展示你的财力有多雄厚吗?”
江寰:“动物界雄性在求偶时会将自己最傲人的资本展示出来,你没看出来吗?我在朝你开屏。”
傅知雪:……
一直在身后如影子的管家笑道:“这是江先生母亲的嫁妆,里面的藏品本可以更完美的,只是江先生前段时间拿出不少藏品抵押了。”
这下拆了江寰不大不小的台,傅知雪憋笑:“看来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王子有一天也会抵押家产借钱?”
江寰:……
江寰镇定自若地将尴尬的一页掀过去,带着他下楼,两人来到一处葡萄庄园里,醇厚的酒香与果香扑面而来。
葡萄藤架上,一名老农头戴草编帽,脚下是漆皮雨靴,正在采摘串串沉坠的葡萄。
江寰大喊招呼:“Charlie!”
查理转身——他是一名精神矍铄的老人,闻言很是惊喜:“寰!”
中文竟意外地标准。
三人走近,江寰介绍:“这是Charlie——我的外祖,这是‘雪’。”
老人艰难地卷着舌头发出“雪”的音色,笑说:“雪在我们这里是很稀有的东西,寰一定很珍惜你。”
傅知雪大窘。
江寰无奈:“您不要闹他。”
老人大笑,声若洪钟,惊飞一片落地的鸟。他很欣慰:“我很开心,我还以为我等不到江寰把他伴侣带回来的一天。”
傅知雪:“?”
“他小时候是个很孤僻的孩子,尤其是他母亲去世那年,看人的时候像个不驯的狼崽子。虽然后来情况好转,但我总觉得他注定孤生。”
江寰徒劳地举起手似乎想要阻止,傅知雪却拽下他的袖子,颇感兴趣:“您能说的再详细些吗?”
田野外一辆自行车飞驰而来,来人的花色衬衫犹如翩飞的蝴蝶,车铃叮叮停在他们面前。
车上的中年女性摘下墨镜,热情大呼:“Hey!”
江寰介绍这是何一鸿的母亲,傅知雪乖乖跟着叫了“何姨”。
何姨了解到话题刚刚戛然而止在江寰注孤生的话题上,笑声玲玲,朝傅知雪挤眉弄眼:“你知道他是怎么好转的吗?”
老人脸色微变,两位长辈不约而同看向江寰。
江寰眼神无波无澜,微不可察地颔首。
何姨心下了然,事实上江寰肯带人来到这里,就释放了一种信号。
傅知雪对这些人精的眉眼官司无知无觉,小白兔一般翘首以盼何姨的回答。
江寰揽住傅知雪的腰,这样无意识亲密又占有的动作在当事人看来习以为常。
何姨卖足悬念:“因为他梦中的男孩!”
傅知雪脑中一闪而过若月前闯入他梦中的小男孩,但又倏忽闪过。好奇心大盛:“什么?”
“他母亲去世后,他有一段很长时间的颓废期,整个人蜷缩在阁楼里不肯下来。江大强那时候正是事业上升的关键时期,疏忽了他的心理健康。但他后来跟我说,他在每一个阁楼的夜晚中并不孤单,因为梦中的小男孩陪他度过了很难熬的一段时间。”
傅知雪下意识偏头看向身旁的男友,江寰垂下目光,视线与他交织。
两人沉默一会,最后江寰在他眉间印下安抚一吻。
何姨道:“其实也很正常啦,双相情感障碍可能会促成幻觉中的朋友这样的现象,但江寰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她没忍住吐槽一句:“起码像个正常人了。”
她轻描淡写的部分略过无数惊心动魄,譬如江寰在少年时是如何丧心病狂地猛灌安眠药让自己陷入深眠的,譬如他在青年时又是如何不顾一切地寻找梦中的孩子的。
但这伤痕累累遍布尸骸的海滩上,温柔的海水冲刷,足以遮掩一切污垢。
傅知雪的出现就是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