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苏维和黄雀这样的绝少数天才，则可以完全无视校方安排，不参加南芭舞团的选拔。想要他们的国内外大舞团不在少数，一个地方舞团，他们也都不看在眼里。
但是李言默就不同了，他的实力没那么优秀，但也不差。他不至于成为各大争抢的对象，但是拼一拼还是很有希望进本地的南芭舞团的。
他本就苛求自己，又碰巧是选人前的冲刺阶段，白芸知道这阵子他和她一样，都没有休息的时候。
陆子岚这个时候说这种话，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让她为李言默感到愤怒。
“你不会是想上去帮忙吧？”苏维站在白芸身边，觉察到她的神情，有些诧异地看她一眼，“李言默已经是个大男人了，不需要你插手。”
大男人？合着你们这帮十六七岁的小屁孩是这么想自己的？
白芸看了苏维一眼，没再说话。
“你的竞争对手有那么多，为什么非要我退出？”李言默这样问道。
“我妈一直把你当做假想敌。”陆子岚深深吸气，嗓音里透着浓浓的倦意，“每次我回家，她总会说你们班班长怎么怎么样，你怎么不能像人家那样努力。你懂这种感觉吗？我累了，真的累了。今年我去洛桑，柏林她都很高兴，因为你没有去。可惜……我没给她她想要的结果。”
“就算没有我，你妈也会给你树立其他的对手。你还是别想着解决我，自己克服困难吧。”
李言默说完便转身离开，看到站在树下的苏维和白芸，有些诧异。
“陆子岚这样纠缠你多久了。”苏维静默片刻，问道。
“也纠缠不了几天了。”李言默无声叹息，“他妈为了他辞职，从小到大的朋友身患抑郁症，关系亲密的舞伴已经转学，他这阵子也挺焦虑的。不过不管他，我继续练我的就是了。”
“那你加油。”白芸想了想，还是这样说话。
“嗯，你们也是。”李言默淡淡笑着。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终于到了林风淡验收白芸成果的时候了。
白芸依然和往常一样，与其他精英班的学生一起来到指定教室。已经没有参赛任务的陆子岚，还有葛柔已经相继离开精英班了。班里又变空旷了一些。
林风淡也是像之前一样，让班里的同学一个个跳给他看。
“跳的不错，继续保持，下一个。”在看完江药的表演后，林风淡托着腮淡淡说话。
这是江药第一次没有挨骂，全班学生都鼓起掌来。江药双手握在一起用力地摇嘴里激动地念“感谢各位父老乡亲我终于出息了”。
“怎么了。”一片哄笑声中，林风淡注意到小朱老师一直看着他这边，于是转头问话。
“我只是觉得，您最近脾气有点太……温和了。”小朱老师怔怔地说话，“我有些不适应。”
小朱老师说完，学生们又发出一阵轻笑声。
“我还不是为学生着急。可我现在想通了，急没用，他们有自己的打算。”林风淡靠在舞蹈教室的大落地镜上深深吸气，“我最想不通的就是葛柔。我破例让她来我的班，也认认真真教她了，结果她参赛回来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不要她来我的班，不要答应陆子岚换舞伴，这样她好歹还待在舞校里。”
林风淡说完小朱老师也陷入沉默。人生的轨迹总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好了不说别的了，白芸，你来跳吧。”林风淡直起身子，威严的目光看向白芸。
白芸深深吸气，捏着响板，站到了教室后排。
自小朱老师的指尖下，激烈的乐声爆竹一样响起。
一个pas de chat（猫跳步），抬腿定格，一串passe小碎步，再是大跳。
白芸在空中飞出一个一字，但是落地不够好，没有跳到她想要跳的地方。不过，不影响接下来的舞步。
她快速调整好，从教室前面跑到后面，准备18圈的连转。
白芸已经有比赛经验了，而且也练了很久，此时她一圈接着一圈，脚下没有丝毫不稳。
终于，变奏结束。白芸回头看了看，微微蹙起眉头。
《堂吉诃德》变奏里的18圈连转，除了快是难点以外，还有一个难点就是，需要在旋转的同时前行。
前行的路线是一条笔直的对角线。但是，她转出来的线是歪的。而且还歪的很不像话。
“怎么会歪呢，老师不是说只要注意看着前方就不会歪吗？”身边有学生窃窃私语。
“是啊，白芸明明这么做了……可能还是这个变奏强度太大了吧。”
“是啊是啊，慢慢转就一定可以的啊。”
白芸喘息着，努力将这些无用的杂音清除出脑海，转头注意着林风淡的动静。
“苏维，你来做做看这个连转呢？”林风淡望向苏维，是让他示范的意思。
tour，转圈前行，同样也是男舞者需要掌握的经典动作之一。
苏维立刻开始了他的示范。少年迈动有力的长腿，挺拔的身姿如同士兵，精准无误，没有差错地转完一条对角线。
“有什么心得吗？”林风淡问他。
“嗯……可能是肌肉记忆吧？”苏维望着林风淡的眼睛有些困惑，“这几天我也想帮白芸纠正，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能这个问题，也只有白芸自己能解决了。”林风淡望向白芸，“白芸，你去过大赛应该能明白，每个人处理转的手法都是不同的。什么时候把腿吸起来，什么时候收腿迈步，用多大的力气完成这些，每个人之间都有微小的不同。其实跳舞是一件，非常主观的事。只有你最熟悉自己的身体，只有你知道怎么操控它。直线转需要你精确地掌握适合你的提腿落腿的节点，不然你无法得到你想要的效果。”
“那会花很多时间吗？”白芸喘息着问，目光闪烁着焦灼。
她相信自己慢慢摸索一定能转成笔直的对角线，但是，她没有那么多时间。
“这样，按照我的节拍。我拍手的时候你把腿收起来迈步，再转圈试试看。”林风淡这样说话。
白芸点点头，不顾酸痛的脚，全身心地投入到准备中。
伴随着林风淡拍手的声音，她的确能前行得更直了，但是，中途还是会歪。
精英班的时间到底有限，白芸也不好意思总是找为其他同学备赛的林风淡私下授课，于是练习时就找苏维。
苏维学着像林风淡那样拍手，而白芸按着他的掌声旋转起舞。他本来就很有舞蹈天赋，立刻就抓住了最适合白芸的起步点，白芸按着他的节奏，一点一点地进步着。
不知不觉，又练到深夜。
“已经好很多了。”苏维对坐在地上脱鞋的白芸说话，“明天再练练就好了。”
他正想转头去往更衣室，不经意间一瞥，发现白芸调整好包扎脚趾的创可贴，又开始穿鞋。
苏维不由倒抽一口气：“你还要练？”
“嗯。”白芸点点头。
其实她已经到了极限，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停。
还远远没到休息的时候。
她的头上始终悬着一把刀，没能在20岁之前成为世界前十，一切都会回归前世的模样。
她的命运，苏维的命运，他们现在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
“我自己再练练，你先休息吧。”白芸调整好心情，头也不抬地对苏维说话。
脚上这双鞋，是她今天早上才换的。但是因为练了太久，主力腿的鞋头已经有些垮了，估计明天又要换一双新的。
她把鞋子的绑带重新系上，一抬头，发现苏维还站在那里。
她一时间有些怔住。她很难描述此时的心情，好像有些感动，又好像有些，难过。
被她这么看着，苏维也有些无措。他低了低头，很快又换上如以往一样的，漫不经心的笑容。
“早就说好了，我会陪你练舞的。而且看着你，我好像也知道怎么转的更好了，以前只是，跟着感觉来。”苏维走过来，把手递给白芸，“那接着来？”
白芸抿住嘴唇，用力握住那只坚定的手。
“嗯，接着来。”
终于，在他的击掌声中，她转出一条笔直的对角线。
短短一周的时间里，她就拿下了这个残酷的变奏。
接下来，只要微调一些小细节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