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砚只道:“我这次进宫,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苏仲明大方道:“我与雁归岛慕容世家已是多年的老熟人了,你有什么事尽管说。”
无砚便当仁不让,直言:“近日,我大概要去兰丹,所以想找人帮忙照顾心素。”
苏仲明如是大方:“心素这孩子活泼得很,确实需要有人看着。我这几日大概也算清闲,就替你看好他吧。”
无砚道:“多谢。”
苏仲明好奇:“不过,你要去兰丹做什么?”
无砚只隐晦地说道:“我只是去试一试运气罢了,不会耽误多少日子。”
苏仲明听不明白,但猜测到是私事,便不插手管闲事,只微微一笑,带他走出廊道,穿过台阶,沿着径道走下去。
青鸾城内,因下过一场雨,稍稍凉快了,空气也变得清新,朱炎风独自来到一棵古树下,树的一侧粗壮的枝干垂挂着秋千,黄延坐在秋千上,稍稍摇动秋千。
朱炎风立在秋千的一侧,替黄延推起秋千,让他在半空中更加自在地往前往后飞。过了一会儿,黄延忽然启唇:“算算日子,国子监该是开学了,你什么时候回去?”
朱炎风答道:“我刚收到城主派人送来的安排书,明日便要启程。”
黄延纳闷:“好不容易习惯有你在的日子,突然又要变成偶尔才能见你的日子……”
朱炎风安慰道:“今日,我多陪陪你。”
黄延遗憾道:“一会儿我便要回金陵阁,不能与你耍太久。”
朱炎风提议道:“我送你回金陵阁,在金陵阁陪你。”
黄延立刻侧头,瞧了瞧朱炎风。
朱炎风问道:“难道不行?”
黄延轻轻笑了笑,答道:“你该知道金陵阁是什么地方,你可以在金陵阁呆半个时辰,如果你要一整日都呆在金陵阁,那便要有所牺牲,比如在金陵阁当义工。”
朱炎风干脆道:“我替你煮茶,整理,甚至研墨。”
黄延狡猾道:“那你得要多煮几壶茶,而且没有茶点也不行。”
朱炎风应道:“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只要你开心。”
黄延笑了笑,忽然说:“我觉得自己飞得不够高。”
朱炎风便加大力道,推秋千,将秋千推得更高,黄延更加觉得欣喜自在,银白发缕随风拂动,舍不得停下来。
申时刚至,黄延便带朱炎风踏入金陵阁,对朱炎风说:“不如先去煮茶?”
朱炎风不言语,立刻往生火房走去,进入屋里面。黄延则走到正屋的廊下,瞧了瞧屋内的状况,瞧见众青年该搬书册的在搬书册、该奋笔疾书的在奋笔疾书、该整理的也在整理,忙忙碌碌,无人偷闲,他很满意地转身,推开门扉步入耳房。
一刻钟以后,朱炎风煮好了茶,拎着铜壶横穿前院,进入那一间耳房,如果屏风,把滚热的茶水注入一只茶壶,轻放上盖子,又将铜壶轻放在弥勒榻旁的高脚方凳上的隔热用的藤编垫子之上。
茶几案上只有茶壶与茶杯,趁着茶水滚烫,坐在弥勒榻一侧的黄延要求道:“你答应过的茶点呢?”
朱炎风问道:“你想尝尝什么菓子?”
黄延干脆地答道:“先去吧,我一会儿送信给你。”
朱炎风二话不说便出了耳房,出了金陵阁,走往膳堂。黄延自己研墨,执笔稍稍思考,然后在一张白纸上写下几个字,搁笔以后,轻敲响指,眼下的纸张便化作一只纸鹤,悠然飞了出去。
朱炎风走在路上,瞧见纸鹤飞到眼前,便抬手接住,纸鹤落在掌心便化成纸的原形,他细细瞧了瞧,轻声念出来:“千叶妖姬共瑶池,熔炉不穿南客翎,乌龙吼声震千秋,花鹤谢羽亲缘外。”
他笑了笑,自语道:“如此刁难人的,也只有延儿了。如果我猜不出来,拿错了菓子,延儿也许不会罚我,但一定会生气,延儿生气是头等大事啊。”
大约三刻钟以后,他捧着一只八宝食盒回到金陵阁,再度进到左侧的耳房,绕过屏风,落步在弥勒榻前,将八宝食盒轻放在茶几案上,又往弥勒榻边沿轻轻坐下,为黄延揭开食盒的盖子。
黄延瞧了瞧食盒里的菓子,启唇:“椰蓉蔓越莓馅荷花酥,麻薯饼子,桂花酥饼?大师兄,你确定你没有搞错?”
朱炎风答道:“千叶妖姬共瑶池,千叶妖姬便是荷花,也就是荷花酥。熔炉不穿南客翎,熔炉是为大火,熔炉不穿便是烤成焦黄的麻薯饼,南客翎是为孔雀翎,栗子壳便是形如孔雀翎,也就是栗子馅的薄皮麻薯饼。”
为黄延斟了一杯茶后,他继续说:“乌龙吼声震千秋,乌龙应是红豆泥,而与秋有关的便是桂花,龙的吼声会把人吓到起皮,也就是红豆馅的桂花酥饼。花鹤谢羽亲缘外,花鹤应是鹤莓,又名蔓越莓,花鹤谢羽是为蔓越莓干,首句与结句相照,荷花的亲缘为莲子,是为莲蓉,而亲缘外便是指的同形不同质,那便唯有椰蓉,也就是椰蓉蔓越莓馅的荷花酥。”
黄延只问道:“你思考我诗中的含义,思考了多久?”
朱炎风答:“边走边想的,延儿该揭秘了吧。”
黄延拿起一个菓子,回道:“看来你头上的戒疤反倒令你更灵光?”
朱炎风看着他品尝菓子,舒了一口气道:“那我便是误打误撞地猜对了?”
黄延说:“要是交给外面那几个,搞不好一辈子也交不出正确答案。”
朱炎风半信半疑:“真的?”
黄延立刻道:“要不要试看看?”
不见朱炎风反对,黄延便用术法送一只纸鹤到正屋,传唤樊子隐,朱炎风绕过屏风,将写着诗句的纸交给樊子隐抄写二十份,作为考题。
金陵阁众青年每人拿得一份,一边焦头烂额地答题,一边忍不住唠嗑。
“大卿怎么突然要考我们……”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种考题……”
“这种考题感觉很简单,不就是猜哪种菓子嘛!”
“觉得像是我爱吃的那几种。”
“大卿只是随便考我们,还是借这种考试看看我们当中谁比较聪明,然后加工钱?”
“子隐知道吗?”
“大卿什么也没说,只说是考试。”
“以后这种考试会不会成为惯例……?”
“这几个字我都认识,但连起来又感觉不认识?”
……
半个时辰以后,樊子隐说着‘交卷交卷’,都将同僚手中的考卷收走,立刻送到了左侧耳房,交给朱炎风。
再度坐回弥勒榻上,朱炎风开始看考卷,一边看,一边笑,一边又递给黄延,让黄延也瞧一瞧。黄延瞧见考题下方写着‘抹茶汤圆,炭烧鸡尾饼,乌龙茶叶卷,鲜花糯米蛋’,二话不说便执朱笔写了一个大红叉。
再看下一张,看到‘薄荷叶银耳汤,咸蛋馅青团子,乌龙茶汤糯米糕’,他又执朱笔写了一个大红叉,写完二十张以后,叹了叹。
朱炎风安慰道:“子隐写对了一个荷花酥,逢英写对了一个桂花饼,衡之写也对了一个荷花酥,不错了。”
黄延将考卷都交给朱炎风,临时决定道:“一个也答不对的,今日都要延迟一个时辰退勤,由子隐代我监督。”
朱炎风整理好考卷,放在一旁,劝道:“只是试一试他们的能为,何必太认真?他们毕竟不是从小就学文。”
黄延回道:“你说的对。以前我在暮丰社当掌门,从来没有管过武者和杀手,对他们的慧力也一无所知。”不由心忖:以后我若重建暮丰社,招新不仅要考武艺,也要考慧力了,蠢猪能少一个是一个。
兰丹郡国之东南,有座东帝城,建立在高山的山脚,但山腰至山顶为淅雨台总舵的地盘,平常百姓不可逾越屹立在山腰之上的那一座刻着‘淅雨台’的白石牌楼。
东帝城的官府也依附于淅雨台,对淅雨台惟命是从,而淅雨台时常救济附近的穷苦人家而被百姓爱戴。
但淅雨台坐拥黑白两道,在百姓眼里是正道,在许多江湖豪杰眼里是邪道门派,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百姓依旧不觉得是邪道,江湖豪杰依旧不觉得是正道。
淅雨台内,堂主香主众多,分舵亦遍地开花,众堂主香主之中有善者亦有恶者,时常因为意见不一致而互相厮打。暮丰社极盛的时期,淅雨台是第三大门派,暮丰社被毁之后,晋升为第二大门派,依旧无法超越青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