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科长，方便聊几句吗？”
汪曼春看着李宁玉，冲着顾晓梦的房间歪歪头，示意对方进来。
李宁玉跟着汪曼春进了这间她再熟悉不过的房间，看着汪曼春如同回到自己家一样的随意，边走边踢掉高跟鞋，将外套随手丢在沙发上，下一秒整个人就瘫倒在顾晓梦的床上。
李宁玉面上依然没有任何波动，心中却不由冒出一股邪火，就好像自己的东西被一个不速之客随意地占领，她想从汪曼春嘴里套出顾晓梦的现状，却又深知对方是敌非友，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关于这位七十六号赫赫有名的特务头子汪曼春，李宁玉早有耳闻，不管是军统还是中共，但凡落在她手上的间谍，没有一个活着出来的，这样的人绝不会是顾明章派来的援手，所以就算她表现得与顾晓梦再亲近，李宁玉依然丝毫不敢放松。
“汪处长有什么话就请说吧，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汪曼春打量着端坐在沙发上的李宁玉，脊背挺得笔直。那死正经老干部的样子突然让她想到了另外一个人，一时有些失神。
李宁玉察觉到汪曼春落在自己身上略带侵略性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眉头蹙得更深了些。
“如果汪处长没有要紧的事，我先走了。”
“等等”汪曼春见李宁玉要走，坐起身来，小腿自然垂在床沿：“叫李科长来确实是有一件正经事，非问李科长不可。”
“什么事？”李宁玉侧头问道。
汪曼春赤脚走在地板上，带着压迫性的气场站在李宁玉面前。
“杭州一共有几台追踪探测电台的信号车，线路都有哪些，多久变更一次，由谁签发执行，总之你知道的一切，都要告诉我。”
不知为何，李宁玉心中的胜负欲突然冒了出来。
“那就要看汪处长以什么身份问我了。此事涉及机要处内部机密，如果汪处长以个人名义问我，身为向党国宣誓过的机要人员，我一个字都不会透露。”
李宁玉的反应让汪曼春的兴趣陡然上升，这个传闻中破译第二代恩尼格玛机的天才似乎比她想象中更有意思。
“如果我以孤舟案审讯者的身份问你呢？”
“那么就请汪处长把对我的怀疑先上报给周部长，然后由周部长来审问我，而不是……”李宁玉的话拖慢了一拍，随后轻轻咬了一个字：
“你。”
汪曼春丝毫没有被李宁玉的顶撞触怒，而是像方才端起高脚杯那样优雅地举起配枪，上膛，抵着李宁玉的眉心：
“如果我今晚必须知道呢。”
“汪处长何必明知故问，浪费彼此的时间。”李宁玉捏捏有些酸痛的肩膀，俨然已有一丝不耐烦：
“这个问题在问我之前，你应该已经派人在司令部调查过了吧？”
汪曼春笑道：“何以见得。”
“追踪探测电台的信号车是归电讯科管，而不是我们情报科，线路是由金生火确定的，至于他会交代给谁，多久换一次，根本不在我知悉范围之内。汪处长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才故意问我，是想通过我的反应，判断我有没有越权行事，打探我工作范围之外的信息。”
汪曼春盯着李宁玉的眼睛，停了数秒，然后利落地收枪。
“不愧是破译了第二代恩尼格玛机的天才，智商跟自控能力都超出常人。大脑的速度比身体应激反应还要快，你是第一个在我枪下肌肉没有丝毫僵硬，瞳孔也没有变化的人。测谎仪、自白剂，还有折磨肉体的刑讯对你是没有用的，看来我得另想办法了。”
汪曼春懊恼的神情，让李宁玉觉得眼前这个人对待审讯对象，就如同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冷漠的没有一丝人味儿，今天终于让她看到以往牺牲在七十六号里的同志们死前见到的恶魔。
“所以我通过了汪处长的测试，可以离开了吗？”说着李宁玉转身走向门口，扭动把手。
“听说，顾晓梦是老鬼，是被你咬出来的。”汪曼春的声音在李宁玉的背后响起。
“你最好祈祷不要让我知道她是被冤枉的，不然……”
李宁玉转头看过去，见汪曼春举枪瞄准自己的脚开始，一路往上，红唇一开一阖，模拟着枪声，最后瞄准了自己的额头。
“我没有审讯你的办法，但是有很多让你活不好又死不掉的办法。”
第79章
民国三十年七月一日，裘庄。
一大清早，几辆日本军方的军用吉普开进裘庄，龙川与王田香一早就等候在东楼门口。
最前面那辆下来的是鹫巢铁夫与海军的阿部弘毅，后面那辆车上下来的是三井寿一与兴亚院的堺先生。
龙川立正行礼：“侯爵大人、阿部少将、堺先生、三井大佐，辛苦诸位了。”
鹫巢铁夫略一点头，算是应下了。
龙川上前一步小声说道：“老师，周佛海正坐在里面，恐怕……”
鹫巢铁夫抬手打断了龙川的话，说道：“你确定周佛海只是来调查孤舟的？”
龙川说道：“表面上是这么说的，可是学生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鹫巢铁夫略一沉思，然后看了一眼此次一同前来的另外三人，冲着龙川说道：
“我们此次前来只是奉天皇的命令追查属于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巨款，他们中国人抓孤舟随意，只要孤舟与裘庄宝藏无关，就由他们去，不要节外生枝，找到宝藏下落才是要紧事。”
龙川面露难色，说道：“可是学生怀疑，周佛海的目的是为了保住老鬼顾晓梦，如果这样只怕一会说是学生屈打成招。”
龙川说的这种可能，鹫巢铁夫在昨天接到龙川的军报时就想到了，只是日方这边追查宝藏的人员成分已经极其复杂，谁都想在天皇面前立功，此时比起顾晓梦的老鬼身份，鹫巢铁夫更在意能不能套出宝藏的下落。
“无妨，只要你有切实的证据，我们都会替你做主。汪精卫的手下不过都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看门狗。”
鹫巢铁夫踏进东楼大厅的时候，主位上坐着周佛海，左手边的一排是空出来留给鹫巢铁夫一行人的，右侧依次坐着张祖荫、吴志国、李宁玉、汪曼春。
周佛海起身相迎：“侯爵阁下远道而来，舟车劳顿，在下已经在城中的饭店定下酒席，为各位接风洗尘，晚上还请诸位务必赏脸。”
伸手不打笑脸人，周佛海给足了面子，鹫巢铁夫也不好回绝。
“好说，听闻周部长今日前来是奉汪主席的命令，调查孤舟一案，不知我们方不方便听审？”
周佛海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自然，诸位请坐。”
待侯爵一行人落座，龙川依旧坐在主座的正对面，周佛海朝着汪曼春使了个眼色，说道：“汪处长开始吧。”
汪曼春起身向对面的日方代表欠身问好，礼数周全，从自己的位置上走出来。今日汪曼春特意穿上了76号的警察制服，一手随意地插在裤袋里，来到王田香旁边。
“请问王处长，当初金吴顾李白是你带来的，为什么把老鬼的目标锁定在这五个人当中。”
王田香站在龙川身后，没想到汪曼春一上来是问自己。
“龙川大佐怀疑密码船泄密事件跟老鬼有关，于是设计了一条孤舟的假密电，发往四个电台。”
汪曼春追问道：“这四个电台的监控机关都是什么反应。”
王田香手头没资料，只靠回忆当初上报给龙川的信息，说道：
“当时满洲国安保局的人没破译成功，王克敏的人破译成功但是没上报，梁鸿志的人破译成功了也上报了，但没抓捕。只有我们剿总由金生火亲自主持破译，业务科长李宁玉凌晨六点上报司令办公室，张司令下令，吴志国抓捕。”
汪曼春侧身靠着桌沿，抱着胳膊说道：“于是你们把唯一破译成功，并且实施抓捕孤舟的人都当做老鬼的嫌疑人抓来了裘庄，告诉我理由。”
王田香被这位有名的76号女阎王盯得有点冒冷汗，斜眼看了下龙川，而龙川并没有搭理他，于是心中暗骂一句鬼子。
“这个属下也很疑惑，四组人马只有我们剿总司令部的行为是最没有嫌疑的，但是龙川大佐偏偏把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我们司令部，当晚就把金吴顾李白五个人都抓到了裘庄，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至于理由，汪处长还是问龙川大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