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带上房门匆匆离去，李宁玉回过身，放下杯子来到单人床旁边，细细打量着，然后掀开垂在边沿的床单，果然在床底看到了窃听器的接收装置。
李宁玉放下床单，思索片刻，又将房间的角角落落都检查了一边，毕竟刚才自己并没有看着他们忙碌，或许还有装在别处的窃听器。
只是在检查到顾晓梦床头柜的抽屉时，李宁玉嗅到了一丝异样的味道，她在抽屉最深处的内侧发现了黏贴在上沿的纸包，纸包只有拇指大小，却包裹的很密实，李宁玉凑近闻了闻，皱起了眉头。
那味道像是什么生物的排泄物，可是自从她们进入裘庄以来除了审讯就没踏出过东楼半步，除了人，哪还有别的活物？
不对，是有活物的，李宁玉想起进入裘庄的第一个晚上顾晓梦那一声惊叫，说是在浴室打死了老鼠，而这两日李宁玉住在顾晓梦房间时，也确实在浴室看到了那个老鼠洞。
事实证明看报是个好习惯，李宁玉瞬间就联想到前两日的报纸中缝上刊载的卫生局通知，提醒市民们城内最近流行鼠疫，注意饮用水的卫生安全。
既然顾晓梦这样做一定是有她的用意，李宁玉不打算干涉，只是内心嘀咕着，这样提取出的阿米巴菌，就算是给人下毒估计也是会被闻出来的。
想到里面包裹着的东西，李宁玉下意识偏头皱了皱鼻子，把纸包放回原处，洗了手坐回一边的沙发上。她现在更在意的是龙川的用意，顾晓梦前脚刚被叫去见金生火，后脚龙川就让人送来了窃听器。
且不说之前已经因为窃听器闹过一次，以龙川几次对梦玉二人的审讯提防程度来看，龙川应该明白窃听器这种东西可以骗过别人，但是绝对骗不过她俩。
但龙川还是如此光明正大地送来监听器，无非就是告诉李宁玉，这是一把明局，他在暗中看着，让她俩互相猜忌，从对方身上捉出鬼影。
龙川能让金生火能见顾晓梦，说明金生火应该已经写下了供状，可即便是这样，龙川依旧对顾晓梦不敢有丝毫的懈怠。看来龙川跟自己一样，对金生火为何临死前要见的是顾晓梦产生了疑虑。
临死前要见的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交代自己还有牵挂的心愿。
而金生火与顾晓梦，从密码船开始到现在，相识尚不足一月，金生火有什么遗愿是能交给完全谈不上信任二字的顾晓梦？如果不是因为信任，那只有一种可能——交易。
金生火此人生平最擅长谈判交易，而死前最后一笔交易，要换的肯定是保他女儿不被卷入这场裘庄捉鬼，如果不是为了他女儿，以金生火的能耐绝不可能这么快就认罪伏诛。
现在人人自身难保，又受制于龙川，金生火要交换的这个条件，要做到是何等困难。手里的筹码必须要足够重才能让谈不上有交情的顾晓梦低头。那这个“筹码”究竟是什么？
李宁玉虚攥着拳头，在脑内将金生火与顾晓梦自进裘庄以来每次的言辞交锋，细细地过了一边，唯一让她产生疑虑的就是顾晓梦在救下潘汉卿的次日早晨，金生火曾经故意试探过李宁玉对顾晓梦的态度。
而那时候的顾晓梦还没有向李宁玉坦白，李宁玉心中虽然知道顾晓梦不会害自己，但还是有诸多疑虑，于是就顺着金生火的话题，试探顾晓梦对汇率的反应。
「我倒是有朋友是做外汇的，玉姐要是有兴趣，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是吧，金处长？」
顾晓梦当时的反应很意思，并没有接李宁玉的招，看似是在回复她，实则是堵住了金生火的嘴。
做外汇的朋友。
看来金生火并不希望这件事被第三个人知道，不然也不会偃旗息鼓，放弃这么好的试探机会。
可是这也只能说明顾晓梦手上握有一个金生火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这个秘密与外汇，或者说是银行有关。而这样一个关于金生火的秘密，是断然做不了他与顾晓梦谈判的筹码。
因为这个筹码一定要足够重要，对顾晓梦来说足够致命。
足够致命……
意识到这个问题，李宁玉皱起了眉头，顾晓梦身上唯一最致命的弱点，就是她曾经让蛋糕店的伙计给何剪烛送蛋糕还有那包零碎的纸币。
6月18日，是他们从密码船上下来的那天，李宁玉也是那天深夜接到何剪烛的紧急接头信号，知道了顾晓梦给何剪烛传递消息这件事。
那天李宁玉虽然是第一个下车回去的，但是一上车金生火就表示要送顾晓梦回家，想必是为了见顾明章。那天李宁玉记得自己到家后，没多久就开始下起了大雨，金生火选在这种时机登门拜访，一定会被多留一阵。而何剪烛说她是在杂志社临近下班的时候，收到的蛋糕跟纸币，那时大雨刚开始下没多久，金生火是不可能那么早离去的。
难道……金生火目睹了顾晓梦给何剪烛传递消息的全过程？
李宁玉被自己的推论吓了一跳，如此致命的把柄，确实足够分量做金生火找顾晓梦谈判的筹码。
可是以顾晓梦这些日子谨慎缜密的处事风格来看，就连李宁玉都没有把握在金生火眼皮子底下传递情报，顾晓梦更是绝对不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如果不是因为顾晓梦之前为金生火是老鬼建立的那套逻辑实在完美，使得金生火说出顾晓梦的秘密也洗不清自己的嫌疑，反而可能激怒顾晓梦爆出他的秘密。而顾晓梦握住的金生火的这个秘密，足以让他心甘情愿的选择缄口不言，认罪画押。
这种对人心还有时机的精准把握，即便顾晓梦知道未来会发生的事，也是非常人所能算计的。
李宁玉一直认为，未来是由每个参与其中的人，囊括了无数个选择构成的。自从顾晓梦开始干预事情原本的走向时，她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就不再是困扰顾晓梦九年的那段经历。即便顾晓梦可以设计圈套，但她也无法操控金生火何时能意识到这件事。如果金生火早发现了一点……
李宁玉霎时面色难看到极点。
晓梦……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如此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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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请叫玉姐搜证推理双冠王，要是想瞒住玉姐，除非一丁点线索渣都别给她找到，不然就是分分钟盘的干干净净的下场。。。果然最大的挂不是顾上尉的剧本，还是玉姐的脑子啊
第48章
金生火走后没多久，顾晓梦就听到了一声枪响。心中一时百感交集，说不出、理不清。
她不知道前世李宁玉被金生火叫去时是何等的心情，但是此时的顾晓梦，宁愿自己不曾来过，不曾看见一个父亲临终前对女儿最后的庇护，不曾看到一个立场上的敌人在生命的最终时刻，因为他的女儿而选择重新相信另一种信仰。
顾晓梦明白，作为间谍捕手的金生火并不是输给了她，而是输给了身为父亲的自己。
抬眼望着裘庄的后山，顾晓梦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即便是花了九年的时间来复盘，即便是从来一遭，她依旧算漏了许多前世自己不曾在意的人心。
她研究裘庄的每一个人，复盘记忆里金生火的一举一动。顾晓梦还记得引导金生火转移财产时，她给顾明章解释自己这样做的原因，说并没有打算凭借家中搜不到财产这一点，就把金生火打成一个无产主义共产党人，这只是预先埋下的一步棋。
然而还有一个原因顾晓梦没说，在离开李宁玉的那九年里，她见过了太多破碎的家庭，被战争乱世无情倾轧的女人们，她们有着不一样的出身不一样的面孔，但是眼睛里对生的渴望，对死亡的恐惧。与她记忆中，金若娴死的时候看着她的眼神，一模一样。如果能做到，她希望能帮这个女人留下一颗希望的种子，即使不是每颗种子都能生根发芽。
顾晓梦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正是因为当初那颗包含利益权衡与恻隐之心的种子，成为了今日制衡金生火没有揭发她的关键原因。
而如今，金生火对她来说，不再是戴笠的一个任务，军统锄奸团上的一个名字。她做不到像杀掉森田那样冷静地看着金生火去死。顾晓梦自打进入裘庄，一切都是以让李宁玉活下去为前提，步步为营，而今天居然一时冲动，答应了一个对她而言十分艰难又与救李宁玉出去无关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