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帆想找机会开溜,就佯装去了个厕所。他从厕所出来时,一人正靠在墙上,长腿支在路中央,他冲他笑,笑得眉眼皆弯。
褚骁“啧”了一身,站直了身子冲着他外头道:“怎么?想跑?”
白帆眉心紧蹙。过了十一年,他竟找不到应对褚骁的方法了。他反而更像是褚骁的猎物,被那人逼得节节败退。
褚骁欺近过来,将他逼得脊背贴墙。那人打量着他,最后将眼神停留在了他的唇上,白帆本能地抿了唇。
“呵……”褚骁垂头轻笑,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在震颤。再抬眸时,他眼底的那种恣意张狂又浮现出来,他向来不是善类,不过是花了这么多年,也同样学会伪装罢了。
就在转瞬,白帆已经不敌他,被他摁住了右手手腕压在了墙上。那人拇指就抵在他的旧伤处,只要一动,那人的指尖便嵌进去几分。
这人还是和当年一样凶。
“褚骁!”白帆咬牙忍痛。
褚骁得意地挑着单侧眉峰,“白帆,你终于舍得喊我名字了?”
“这里是公共场所!”
“哦~,那我懂了。”这人尾音上扬,嘴上说着懂了,下一秒却是直接吻上了白帆。白帆一想挣脱,手腕便是锥心的刺痛。
褚骁一点都不手软。
如同这十一年的时间于他而言是停滞的,他对白帆的所有都不曾改变过。没有丝毫陌生,亦无半分逃避,他是那么直直地再一次撕扯开白帆的保护壳,闯了进去。
谁都不知道,褚骁心中有多忐忑,他看似大胆地做着不该做的事,其实心里早就推演了上千遍,他将自己每一条路都堵死了,只留下了孤注一掷。
他赌白帆对他的偏执能胜过这十一年的消磨。
他们各自为锁,锁住了对方心里的魔,也同时将自己锁在了十一年前。无论时间如何变幻流转,唯有他们手里握着打开对方心门的钥匙。
“身体还是挺诚实的嘛。”褚骁舔着白帆的唇珠,自上而下透过泛着冷光的镜片看向白帆,“大哥哥,看来你也很想我。”
白帆喉结一滚,微微偏过头去,他唇有些颤,他说:“褚骁,你别引我。”褚骁身上有一股非常凌冽的香,极为霸道地占据着白帆的鼻腔,教他呼吸里都刻着褚骁的名字。
“欧?那如果我偏要引你呢?”褚骁轻嗅在白帆的颈侧。
“那个……需要我回避下吗?”过来上厕所的俞庆芝尴尬地站在那,小声出声。
褚骁对他露了个笑道:“嗯,谢谢。”
俞庆芝只能憋尿意又回去了。
白帆以为褚骁还会对他做什么的时候,那人却收敛了,整理好皱了的西装,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镜,重新回到饭桌上去了。白帆知道自己今天走不掉,也只能跟着回去。
饭局吵吵闹闹地进行到晚上十一点,大家都喝了不少酒,褚骁亦然。他两颊和脖颈都攀上了红色,说话带着些拖音,他借着酒劲凑到了白帆身边,同他勾肩搭背。
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了,这俩人上学的时候也这样,打起来一个比一个很,粘起来又是形影不离。俞庆芝顺势将褚骁托付给了白帆,自己跟未婚妻偷摸先跑了。
白帆看着坐在路肩上的人有点头疼,知道这人借酒装疯,他愣是没有办法。他准备打车刚走出去一步,就有一只发烫的手直往他的手心里钻。那人松松夸夸地握着他的指尖,醉醺醺地抬头,另一手摊开在他面前道:“同桌,借我两块钱坐车回家呗。”
这人眼底有些潮,看得白帆心口发闷。他从兜里掏出一颗,蹲在褚骁面前剥了送进他嘴里,“你在这里坐会儿,我去打车送你回去。”
褚骁把糖磨在齿间,来来回回。
等了十来分钟才有一辆空车过来,白帆把他的祖宗从路边拽起来,送进车里。“你住哪儿?”
褚骁手不听使唤地乱摸一通,在兜里摸出张名片递了过去,“这儿。”跟着他就不说话了,把脸埋在白帆肩窝睡得老老实实,只是白帆觉得,这人在用呼吸引他。那人喷洒出来的热气从领口直往他心里钻。
一路忍,忍到了公寓。白帆已不去尝试叫醒一个装醉酒的人了,直接拿着褚骁的手开了指纹锁,一开门,就有个什么东西钻了出来,定睛一看,是一条奶茶色的边牧,正围着褚骁在转。他把人安置在沙发上,打量了一圈发现这间屋子完全没有生活气息,所有东西都是新的。
甚至有些还没拆封,另一些没有插电。
所以褚骁这个家,连杯热水都没有。
“我今天中午刚落地,”褚骁本来就是装醉,既然把人骗回来了,就也不装了,眼神没有先前的半分迷离,正在沙发上撸狗,“这是公司给我租的房子。”
白帆也不知道回什么,便淡淡回了一个“哦”。
褚骁枕着沙发,仰头看向白帆问道:“糖还有吗?我嘴里苦。”
白帆掏了掏兜,又挖出了几颗,全都放在了茶几上。褚骁挑了颗水果糖卷进嘴里,“这狗叫pai,我在国外时候领养的,今年也快十二岁了。我归国的时候,所有人都喊我别把它带回来了,它年纪已经很大了,回来也活不了几年还折腾。但我还是把它带回来了,知道为什么吗?”
白帆闭了闭眼,没有答话。
“因为我当初带它回来的时候承诺过,会陪它一辈子。”褚骁站起来,朝着白帆走过去,他将白帆禁锢在双臂之中,凑得极近,含着甜腻气息的每一个字都喷在白帆的鼻尖,“我曾经也同一个人有个一辈子的约定,我回来履约了。”
白帆眼睫微颤,他还自持着,不敢露出任何一点的破绽来。褚骁这回太主动了,让他只想逃,他压抑了那么多年的感情,一颗心早就烂透了,如果不是强行把感情这种东西从身体里头剥离,他一定早就疼死了。
所以一旦那些情愫再次翻涌起来,他相当确定自己不会再有那么足的定力将它们压制回去。放一次手就差点要了他的命,他不敢再来第二次。
他是个疯子,他本该同世界同归于尽。因为褚骁,他将那股疯劲生劲生生化成了能让他活下去的东西。
哪怕活得不像个人,哪怕活得形单影只,哪怕活得没有感情,都可以,都行。他只求褚骁不要再引他疯,否则他一定会将他合着血骨吞下,这一次就算将人弄脏,都不会放他走。
褚骁总在他以为这人要索取更多的时候,便退回原位去,这样反倒变成是他自己想得更多。
欲擒故纵这一招,褚骁用得很好。
褚骁给自己接了杯水,他指腹沿着杯圈划着,眼底映着水光,他隔了半晌又道:“我本来觉得这十一年里头的故事会很长,可真要说的时候,又觉得乏善可陈。”他轻扣杯壁,发出脆响,“如果真要说出个一二来也简单,不过是学会了做题。”
“第一题,我赚够钱,给我的母亲买了房,原本的那套便让老太太住着了,还给她请了个保姆。哦对了,如果他们还是觊觎我家老房子,我能劳烦白律师帮忙打官司吗?”
白帆生涩开口:“我可以帮你问问。”
“那便多谢了。”褚骁又敲了一下杯壁,“第二题,我在十一年前离开这里的时候,在机场和我妈出柜了,我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我喜欢男孩子,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叫白帆。”
白帆一怔,猛然看向那人,那人却还是一副闲散之气,眼底存着盈盈笑意。
“你是不是想问我妈什么反应?唔……就是电视里常演的,当场断绝了母子关系。”
“那……那你出国这么多年……”白帆嗓子都哑了。
“她还是会给我学费,不过生活费就得靠我自己了。”褚骁冲白帆摇了摇手腕,“什么都干过,最惨的时候睡过公园长椅,最久一次饿了两天,就也还好。”他将水递了过去,“喝一口?你嗓子哑了。”
白帆就着他的杯子,饮尽了杯中水,“那你们现在呢?”
“房不都买好了吗?”褚骁笑道,“我病了一次,关系便缓和了不少。过了这么多些年,估计也想通了吧,即便不愿意接受,我这不孝之子也就这样了。何况她就我这一个儿子,多半也没法了。”
“病、了一次?”白帆皱眉,“多严重?”
褚骁无所谓地答道:“离死差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