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骁把书挪给了白帆,自己两袖清风地又趴下了,只留给白帆一个后脑勺。
白帆转着手里的笔,勾了一下嘴角,百无聊赖地描摹了一遍褚骁写在书皮上的名字。褚骁的字还算是工整,能让人认得出来的那种工整,若是笔画能再干净利落一些则是最好。
褚骁记得他睡下去的时候,姬老师在黑板上写下的字是——母系氏族。等他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公元前一千五百年的夏商了。
“我睡了这么久?”褚骁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些鼻音。
“两节课吧。他讲的比较快。”白帆道,“对了,你手机一直在震。”
褚骁翻了翻消息,全是二狗子发来的。
—大佬,你不是又睡过去了吧。
—卧槽,这都第一节 下课了,还没醒?
—喂,这都第二节 课快结束了。
—你昨晚又没睡?你天天修仙呢?
褚骁回了两字——醒了。
二狗子消息也是回的飞快——你真本事,第三节 课都快上完了。
“听一会?”白帆把书挪了一些过去。
褚骁往前翻了两页,白帆在他书上做了不少的笔记,他很好的安排了书上为数不多的空白处,有些备注在别处的会打箭头标注。
“你如果不喜欢别人在你书上做笔记,等我领了书,把我的给你。”
“不用。”
褚骁是不喜欢别人在他书上写东西的,但白帆的笔记让他无可挑剔。何况人家的字好看,像是特地练过,看着整整齐齐赏心悦目。这白捡的笔记他还有啥可以BB的?
睡了两节半课,褚骁自己也觉得有点说不过去,于是认真听完了下半节课。
“你转笔挺溜。”
“啪——”白帆的笔转掉了。
褚骁一抖眉峰。
白帆捡起笔用笔尖指着书上的那些笔记道:“打*号的是要点,括号括出的部分要背诵,单划线的部分需眼熟。”
“这些框?”
“个人习惯。我顺手划的些关键词,记住这些然后再自己串联整句句子会好背一些。”
“这些箭头拖出的部分是释义?”
“对,”白帆道,“他讲的时候我给听写下来了,就当给你做个参考。”
褚骁瞥了一眼白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附中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观阅
第6章
“你们两颗脑袋凑一起嘛呢?”张天翼人未到声先到,“哟,骁爷你居然没在课上睡觉,听这么认真呢?”
“睡了。”褚骁道,“白帆记的。”
“卧槽。”张天翼捧起历史书,膜拜了半天,“你丫挺幸福啊,同桌帮做笔记,宣传委员给买早饭。您这日子过得是不是有点忒舒服了?”
褚骁:“羡慕?”
“嫉妒还恨。”张天翼转向白帆,“白帆,你这字练过吧?”
“嗯。小时候练过一阵。”白帆看了一眼课表,下节数学课,他掏出了褚骁那本刚开学就破烂不堪的一课一练还给他。
张天翼:“通常字好看的都是学霸。”
褚骁:“所以你那字只能是学渣。”
张天翼不服:“你有比我好?”
“没有。”褚骁坦然道,“我学渣我骄傲。”
张天翼一时无语……只冲他竖了个大拇指,人不要脸最为致命。
俞庆芝踩着上课铃回来。张天翼同情地搭着他的肩道,“兄dei,你这表情仿佛吃了翔。”
俞庆芝没理他只默默编辑了一条朋友圈,在吕老师进门前点击了发送。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会选择go die。
他身后的褚骁拿到了首赞,并且评论——回头给你烧纸。
被俞庆芝狠狠翻了个白眼。
吕老师这节课讲他最爱的“一课一念”,褚骁平时基本不听数学课,但今儿早上睡得多,现在也不困,又不能公然玩手机,于是就勉为其难地听了一听。
“看吗?”褚骁问道。
“不用。”白帆道,“我都记得。”
学霸果然就是学霸……褚骁一直挺唾弃这本习题册的,四十块钱的书连答题的地方都不给空出来,所以通常他要么就写个答案,要么索性不做。
白帆,一个痞里痞气的好学生,做的很是认真。答题地方不够的他会用便签补上,标明题号。答题思路也清晰明了,就连褚骁这种数学渣也看得明白,很好理解,简直比答案手册还好用。
褚骁看了一眼认真听课的白帆,若有所思——怎么就从附中插班插到他们这来了?怎么都有点说不通啊。
但这关他什么事?
临放学,白帆被班主任请去办公室喝茶。
蒋班主任用手绢抹了抹自己额角的汗,显然是刚上完一节课回来,“白帆啊,来了两天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都挺好的。”
一番官方客套话后,蒋班主任放轻了语调:“你的情况我也大致知道一些,你如果有什么困难呢可以随时来找我。”
白帆勾起了一侧唇角,沉了声道:“谢谢老师。”
蒋班主任也没在就着那个话题说下去,毕竟当班主任这么多年,就算课上不好,在处理学生情绪问题上还是兜得转的。她能明显感觉到白帆刚那一瞬间的细微变化,故而转问道:“和褚骁相处的怎么样?他这孩子不怎么爱说话。”
白帆笑了笑,“还行。”
“他其实挺聪明的,就是不上心。我把你安排在他边上也是希望你能多帮帮他。”
“我可能帮不上什么。”
“你这孩子……”蒋班主任苦笑着摇头,“行了。你去吧。”
白帆客客气气地说了一声“老师再见”。
李老师端了杯茶走过来靠在蒋老师的桌子上,初三就在楼上,所以他们两层公用一个办公室,也就不用搬。“你们班新来的?”
“是啊。”蒋老师叹了口气。
“看着挺好一孩子。”
“可不就是……成绩也不错。”蒋老师又叹了一口气。
李老师停顿了半天总结道,“就是和褚骁一样,全身的刺。”
蒋老师苦笑,“褚骁好歹是明着刺挠我,这个……”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真是一届比一届难带。”李老师拍了拍蒋班主任厚实的肩,“我啊,还是回初三处理我那些混小子吧。”
白帆回座位的时候,褚骁他们都还没走。俞庆芝不愧是班干部,十分关心新同学,并且非常注重小团队的维护,愣是抓着褚骁和张天翼一起等白帆。
俞庆芝问道:“说啥了?”
白帆:“没什么,常规对话罢了。走吧。”
张天翼插嘴:“老俞啊,你真是为这个班操碎了心,谁的事儿你都要插上一脚,你咋这么三八?”
俞庆芝怼了张庆芝一眼,“我这是班干部的职业素养,懂吗?”
张天翼跳下最后几阶台阶,回身对着张庆芝一抱拳,“怕了怕了。我这等学渣实在体会不了班干部的辛苦。”
“怎么?”白帆见褚骁将视线定格在自己身上便问。
褚骁摇了摇头。
四个人拿了车,在夕阳下分道扬镳。
褚骁一直觉得自己的生活就像是个死循环,今日争吵,明日和好,后天又陷入新一轮的争吵。没有尽头,找不到断口。
大人们都说,这些事小孩子不用管,和你们没关系。
可从来没人教过褚骁到底要如何从这一种畸形的家庭关系中抽离。老太太的其他几个子女偶尔来看一次,都要被气得操爹骂娘的,那他们呢?他妈同老太太在这个房子里纠缠了十年,他这条池中鱼要怎样才能逃脱?
老太太好起来,就说他乖,说他懂事。
老太太骂起来,他就是狗娘养的,是小畜生,小杂种。
这十年,每一次的争吵都在他的脑中清晰可辨,它们像是一把把小刀在他的骨头上不轻不重地留下一条又一条深浅不一的划痕。
看似不痛不痒,伸手一摸却是一片连着血肉的残垣废墟,是连时间都治愈不了的印记。
他对“家”这个词的概念就在这一次次的争吵中变得模糊不堪。
如今,老太太的阿滋海默症进入了中期,单方面的哭闹、争吵、辱骂。前几年老太太两个月一闹,近一两年一个月一闹,再近一些的现在,几乎隔三差五就要闹一场。不闹个天翻地覆便不罢手。
褚骁开始睡不好,偶尔会从睡梦中惊醒,耳边甚至还残存着“哐——哐——”的摔门声,混杂着老太太发出的呜咽。这些声音像是双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了他的咽喉,让他无法喘息,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