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怒极反笑,“天下人名字里头有‘鹿’这个音的多了去了,本宫记得当日赏桂宴上,欧阳家的一位小姐的闺名里,就有个实打实的‘鹿’,若是如此,岂不是要将全天下用这字儿取名的人都处置了?!简直荒唐透顶!”
陈兢说道:“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外头的愚夫愚妇,竟有好些深信不疑,甚至……甚至军中也有人怀疑,当初庙堂几番争议,才定下来对韦纥的方略,转头就因为水患束之高阁,怕与他有着关系。如今已然有人暗自向昭武伯进言,欲将戚氏子逐出定北军!”
云风篁默然片刻,说道:“造谣中伤的事儿,本宫见的多了,这样荒谬的说辞,还能够流传开来,却实在可疑。”
陈兢道:“奴婢已经叫人在彻查了,只是如今说这个的人忒多,一时半会的,却未必能够查到。”
“敢在帝京做这样的手脚,想必也是早有准备。”云风篁捏了捏眉心,淡淡说道,“这事儿你做的很好,戚氏子的死活同本宫没什么关系,但既然有人将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扯上了戚氏子,焉知他日不会用差不多的手段针对本宫?”
陈兢谦逊几句,就问她:“娘娘以为,咱们如今该当如何是好?是静观其变,还是?”
“若是其他事情也还罢了,散播这样的谣言,还能弄的沸沸扬扬,可见幕后之人的势大。”云风篁缓声道,“要是就这么放任下去,有朝一日忽然来对付咱们,你抵挡得住么?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娘娘说的是。”陈兢为难道,“只是……现在根本不知道是谁做的,这……”
云风篁淡淡道:“何必知道是谁做的?咱们且看看若是戚氏子当真被赶出定北军,又或者为朝廷处置,谁最能得利?”
陈兢目光闪动,低声道:“娘娘是怀疑……洛家?”
是不是洛家不重要,关键是得先将这谣言压下去。
虽然如今听着这说辞简直可笑,但云风篁读过的史书上,因为谶语、流言、传谣而死的,可不是一个两个【注】!
好些还是功勋卓著的大臣呢,还不是稀里糊涂的就被处置了?
云风篁倒是相信淳嘉没这么蠢,问题是,一旦相信的人多了,裹挟圣意,淳嘉很可能顺水推舟。
这不是他想让戚九麓死,只不过相比为戚九麓洗刷冤屈,顺应民意更省力罢了。
毕竟对于天子来说,很多事情,是非对错不重要,利弊才重要。
“……你着些可靠之人,去给谣言加把火。”云风篁合上眼,急速思索片刻,缓声道,“就说……赏桂宴当日,本宫曾于小方壶上崴了脚,以至于缺席许久。可见这天下要太平啊,本宫也不能留!甚至,戚氏谢氏这两家,都该斩了才是!”
陈兢一惊,道:“娘娘?!”
“只管这么去传。”云风篁冷笑,“不然本宫怎么有理由禀告陛下?总不能跟陛下说,听着有人针对戚氏子,就立刻担心自己也被算计上吧?但真正等到幕后真凶算计本宫时,没准就已经陷入被动了呢?”
陈兢想想也是,但:“娘娘,这话是不是不太妥当?要不,就说谢氏,别提到您?”
就算不防着玩脱了当真将谢氏赔进去,这也不吉利啊。
“就这么说。”云风篁却无所谓,“本宫初入宫闱时,扯了戚氏子的事情来攻讦本宫的人不是一个两个,陛下早就不耐烦了。本宫倒要看看,这会儿还要来惹怒陛下的……都是些什么人?”
【注】历史上这种事情,随便举两个例子,牛继马后,原文如下:先是,宣帝有宠将牛金,屡有功,宣帝作两口榼,一口盛毒酒,一口盛善酒,自饮善酒,毒酒与金,金饮之即毙。景帝曰:"金名将,可大用,云何害之?"宣帝曰:"汝忘石瑞,马后有牛乎?"
大概意思就是司马懿想代魏,当时有个很出名的谶书,里面有句预言是“牛继马后”,他于是杀了手下大将牛金。
这个牛金据说战功赫赫,就是属于膀臂的那种。
然而,因为一句谶语,说杀就杀了。
还有邓通,他得宠就是因为皇帝做梦,梦见自己想上天而不能,他在后面推了把,于是就瞬间平步青云。
哦还有苻坚,他们家本来不姓这个苻的,因为有个相士,说草付为王,他祖宗为了造势,也为了讨口彩,原地改姓(说什么古人看重姓氏传承的,emmmm实际上古往今来大部分人都是实用论的支持者)。
所以不要觉得这种谣言牵强附会……小说才讲逻辑,真实历史完全随心所欲。
第70章 变本加厉
指向戚九麓当死的谣言本来就已经暗地里酝酿了一番,陈兢奉了云风篁之命,一番添油加醋之后,因着云风篁同戚九麓的旧事,越发为坊间所津津乐道。
于是本来还只在暗中流传的议论,顷刻之间传遍了大街小巷。
这种情况都不要云风篁去御前告状了,皇城司使孙聿亲自到皇帝跟前请罪:“臣稍作疏忽,帝京就传出这样的消息,这是臣的失职,请陛下责罚!”
“贵妃近日又做什么了?”皇帝闻言,微微皱眉,却先想了一下,确定云风篁最近挺乖的,没招谁没惹谁,这才沉了脸,抬头问臣子,“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孙聿满头大汗,匍匐于地:“臣有罪,臣彻查时,发现类似的谣言早已散播,只是早先似乎未曾涉及广泛,也未曾涉及贵妃娘娘……如今暂时尚未查到始作俑者。”
淳嘉面无表情:“三日之内将来龙去脉报来,否则……”
瞥一眼底下战栗的皇城司使,“你这差使也不要做了。”
孙聿领命而退后,皇帝沉吟片刻,问雁引:“这两日贵妃手底下的人可有出入?”
“绚晴宫大总管陈兢出入了好几次,都是来往谢氏诸府。”雁引轻声道,“似乎为着之前陛下考察,谢氏诸公子只得驸马一人得陛下赞许的事儿,贵妃娘娘心绪不佳。传闻娘娘在宫里发了好大的火……”
淳嘉日理万机,虽然对云风篁十分宠爱,连带着对谢氏也另眼看待几分,但以谢氏如今的门楣,还不至于被他时时刻刻注意着。
闻言就道:“谢氏诸子弟,原本就是驸马最为出色。朕亲自考校,事先未曾泄题,谢氏其他子弟,不及驸马,岂非理所当然的事情?贵妃为何心绪不佳?难道谢氏族中,还有什么良才美玉?”
“据说是因为娘娘同母兄弟的妻子去了浣花殿上告状。”雁引说道,“娘娘所以怀疑驸马蓄意不指点兄弟课业,才导致他们觐见时表现不佳。驸马动身前,贵妃娘娘特意请求召见驸马,也是为了此事责问。后来驸马解释清楚,娘娘才作罢……这事儿本来也过去了,但前不久陛下不是才为昆泽郡主与娘娘的表弟江氏子定亲么?谢氏为此又闹上了,觉得娘娘胳膊肘往外拐,将娘娘气的不轻。”
淳嘉听着哑然失笑,说道:“这谢氏……早先听贵妃说着,仿佛十分和睦友爱,如今也才几天,怎么就闹上了?”
他倒没觉得贵妃将这些事情瞒着他所以要生气,主要是淳嘉自己也不希望谢氏太过壮大。
也不仅仅是谢氏,总之经过纪氏权倾三朝后,君臣如今都有点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任何外戚有着壮大的迹象与可能,都将是他们的戒备与打压的目标。
所以听说谢氏如今就开始内斗,连贵妃都气得不行还没法解决,皇帝也就一笑了之,“这些人就变着法子给贵妃添堵罢,贵妃可不是那种对娘家逆来顺受的主儿,他们要是逼急了,贵妃怕也不会手软……一群糊涂东西,且随他们去。”
就云风篁那性-子,一般人家受宠的女孩子都养不出那份骄矜,她会忍着娘家才怪。
淳嘉端起茶水呷了口,道:“这么说,贵妃最近都在忙她娘家的事儿?”
雁引道:“还去了一趟含素宫,探望淑妃娘娘。”
“淑妃?”淳嘉还不知道这事儿的,此刻就诧异问,“淑妃怎么了?”
得知经过后,他沉吟了下,觉得人家嫡亲祖父到底一把年纪了还在给自己千里奔波,淑妃这眼接骨上不适,合该去瞧瞧的,就吩咐,“今晚上摆驾桃李殿。”
复问云风篁还做了什么?
雁引仔细想了想就说其他都是些琐事,再没有什么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