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地方就要去看纪氏姊妹。”淳嘉表情有点冷漠的说道,“当时棺椁尚未封存,朕陪她一起上前看了,的确是前皇后跟康婕妤。之后就是哭……尔后善渊观的人将丧仪办了,朕说该回来了,皇祖母就说心里难受,想在侄孙女住过的屋子里歇息会儿。”
都陪着去善渊观了,这么个要求淳嘉当然不会拒绝。
让人将纪凌紫住过的屋子收拾了一番,检查了没有什么妨碍的物事,方才伺候着太皇太后-进去。
然后太皇太后住下来就不肯走了,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最后被淳嘉催促的不耐烦了,索性翻脸让淳嘉自己回去行宫,她不想走!
“难道太皇太后当真就这么在善渊观长住了?”云风篁不可思议道,“她不管摄政王了么?”
太皇太后存心跟淳嘉过不去这个可以理解,问题是如今的局面不是摄政王跟太皇太后里应外合对付淳嘉么?
如果这位太皇太后从此留在善渊观,而不是紧跟着淳嘉时刻牵掣,淳嘉料理起摄政王来,可是要容易得多了。
一旦摄政王跪了,太皇太后独木难支又能济得了什么事?
这老太太忽然这么配合,简直让人不敢相信啊!
淳嘉哂道:“兴许纪氏姊妹给她留了什么暗号密信之类……反正朕留了人在善渊观,又有皇后等人贴身侍疾,无妨的。”
云风篁叹口气:“她这又是何苦折腾!”
早点不管好侄女儿给儿子好歹弄个男嗣在膝下,亲孙子再不好,总比长到十五岁过继来的嗣孙可靠些罢?
现在好了,家族家族没了,侄女侄女死了,俩侄孙女也没能保住,还得继续看嗣孙脸色……
这会儿使性-子发脾气有什么用呢?
淳嘉反正不会心疼的。
不但不心疼,他还寻思着能不能趁机搞点事:“之前二皇子的事情,欧阳家还没说法?”
“许是这两日您不在宫里,欧阳老大人诸事缠身没腾出手来。”云风篁说道,“淑妃刚刚才打发了人同妾身说,她那边已经寻着了蛛丝马迹,只是听说您回来了,妾身急着过来,就让她等会儿再禀告。”
淳嘉“嗯”了一声,说道:“既然如此,就让淑妃现在过来,一并给咱们禀告了罢。”
皇帝这么吩咐了,自然有人去碎竹馆通知欧阳福履。
半晌后她匆匆而至,请安毕,定了定神,就说道:“陛下,贵妃娘娘,妾身虽然愚钝,到底是欧阳氏嫡女出身!当初为二皇子选择伺候的近侍时,也是精挑细选。寻常人想瞒过妾身,怕是未能!”
说到此处偷眼看天子面色,淳嘉不置可否道:“继续。”
“……是。”欧阳福履没观察到什么,心中有些失望有些忐忑,干咳一声继续道,“故此妾身这两日彻查左右,发现……”
她对于结果仿佛非常的迟疑,犹豫了会儿,才一咬牙道,“……此事恐怕与摄政王有关系!”
云风篁微微挑眉。
淳嘉则饶有兴趣的问:“王叔?你是说王叔谋害二皇子?这怎么可能呢?且不说我公襄氏嫡支凋敝,王叔当初也是十分上心朕的子嗣问题。就说二皇子才多大,与王叔无冤无仇,王叔害他做甚?”
这话听着像是帮公襄若寄开脱,但作为亲近的妃子,云风篁听了出来,淳嘉其实是在鼓励欧阳福履往下讲。
欧阳福履也的确说了:“陛下请想,当初邺国公合府惨遭屠戮,可不就是摄政王一怒之下做的?摄政王与纪氏素有罅隙,而二皇子的生母,乃纪氏嫡女出身的康婕妤……之前摄政王忙于政务,兴许是没想起来。咱们今岁来行宫的那日,不是善渊观那边刚刚送了消息过来,说是前皇后跟康婕妤都不好了?兴许这事儿摄政王也知道了,故此想到宫里还有两位流着纪氏血脉的皇子!只不过三皇子养在皇后娘娘跟前,皇后娘娘身份尊贵侍者众多,摄政王没找着机会,遂先对二皇子下毒手!”
云风篁有点想给欧阳燕然鼓掌了。
不愧是两朝重臣,淳嘉亲政后头一个坚持起复的老臣,这理由找的,合情合理,不知道的八成以为是真相不说,关键是,正投淳嘉下怀啊!
只看淳嘉此刻的神情就知道,二皇子被谋害的真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反正,皇帝认可的真凶就是摄政王!
“却不知道有何证据?”云风篁干咳一声,提醒道,“无凭无据的,这等事儿,可不好扯上宗亲长辈。”
欧阳福履低着头,先说了一声“是”,末了擦了擦眼角,非常委屈的样子:“兹事体大,若无凭据,妾身哪里敢在陛下、娘娘跟前这么讲?妾身追查那丧心病狂的宫人底细时,发现……其与、与之前谋害过贵妃娘娘的宫女流虹,有过接触!”
淳嘉与云风篁原本一脸好整以暇的听她编,闻言都是变了脸色!
淳嘉沉声道:“此事当真?”
这话的意思,就是这个要是你们为了栽赃摄政王编的,那就在朕面前说清楚!
“……虽然没有直接接触,但他曾经十分奉承的一个宫女,的确同流虹有过来往。”欧阳福履噎了噎,说道,“那宫女,嗯,当时妾身尚未进宫,那宫女很想去绚晴宫伺候贵妃娘娘,所以……”
帝妃对望一眼,云风篁点头:“当时妾身初封昭仪,的确有许多人想投靠妾身来着。不过具体有哪些人妾身却也不甚清楚。”
淳嘉问:“那宫女现在在何处?”
欧阳福履尴尬道:“方才昏过去了,这会儿也不知道醒没醒……就在碎竹馆里头。”
“将人提到朕这儿来。”淳嘉吩咐,“这事儿你们先不要管了,朕想一想当如何处置,毕竟王叔乃宗亲长辈。”
不是想坑就随便坑的,必须想个极好的理由才是。
云风篁见状就与欧阳福履一起告退。
出了醒心堂,她问欧阳福履:“这说辞是什么时候想出来的?”
欧阳福履闻言一惊,担心她怀疑自家这边一早想出了这对策却不肯讲,故意等皇帝回来亲自面圣,连忙说道:“早两日家里送了口信来,说了一个理由,但不是很妥当。原本打算硬着头皮禀告娘娘来的,当时陛下尚未归来,家里那边觉得还有点儿功夫兴许还能让祖父再推敲一番……今儿个晌午前后,祖父才叫人送了这说辞。妾身不敢怠慢,略作熟悉之后,就派人去禀告娘娘的。”
云风篁微微颔首,说道:“令祖父名下无虚。”
“祖父说娘娘才是冰雪聪明。”欧阳福履恭敬道,“此番若无娘娘指点,非但妾身难逃责罚,欧阳家的家声也必然受到打击,娘娘大恩大德,妾身与欧阳家都牢记在心!”
“你如今才有身孕,行宫路径不比宫里平坦,且回去歇着罢。”云风篁笑了笑,这种话听听就好,她一天不失势,欧阳家一天热络着,哪一天她不好了,只怕欧阳家忘记的比谁都快。
所以并不在意,只说道,“虽然陛下已经有了好几位皇嗣,但高位所出却不多,你这一胎还是得好生留意着才是。当初郑氏就是在行宫里出的事。再者,二皇子那事的真相,你自己还是得弄弄清楚,免得碎竹馆里被做了手脚都不知道。”
欧阳福履恭敬应了,云风篁也就自顾自的离开。
回到兰舟夜雨阁,她沉思了会儿,将陈兢陈竹等在紫泉殿时伺候的老人都叫到跟前:“流虹什么时候同含素宫那边有过来往?”
几人闻言都很茫然,你看我我看你,回忆了好一会儿,还是陈竹不确定的说道:“早先兰舟夜雨阁没翻新的时候……好些人跟奴婢们攀交情,想过来伺候娘娘。但当时娘娘没发话,奴婢们也不敢贸然答应什么。当时的确有人专门找过流虹。不过那会儿奴婢也没想到流虹那般丧心病狂,她一贯沉默寡言的,奴婢就没太在意,依稀似乎有这么回事。”
云风篁皱眉道:“本宫也记得流虹素来沉默寡言……所以怎么会有人专门去找她?”
按说就她跟前这些老人,陈竹陈兢虽然年轻却很会来事,外头的人想套近乎打探消息,也该找他们罢?
找流虹,就不怕说了半天她还是讷讷不语的尴尬么?
“娘娘您忘了?咱们这些人,除却念萱姑娘是您陪嫁进宫,清人清都几位是您家生子出身,只流虹是您亲自开口跟前皇后要到身边做大宫女的。”陈竹小声提醒,“就算后来清人姑娘她们来了,流虹被拨了开去,地位也是不一样。那些想到您跟前伺候的,所以希望跟她打听出怎么做才能够让娘娘主动开口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