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寂寂，往后余生，淳嘉不愿意再与袁楝娘同行，只打发一个自己的血脉，给这一起长大的青梅，聊作慰藉，算是了结两人之间的恩怨情仇。
而有这么一个皇嗣在膝下，作为袁楝娘晚年的依靠、兴宁伯府的保障，便是袁太后，也不好再出手撮合他跟袁楝娘了。
毕竟，淳嘉已经仁至义尽。
贤妃心中百味陈杂，所以那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止是说给她的警告，也是在说他自己？
她下意识的走出大殿，看向太初宫的方向，太液池的斜对面，灯火辉煌，昭显着天子的勤政。
但就是这样勤政的淳嘉，方才在浣花殿耽搁的辰光却不少。
其实云风篁早就忘记袁楝娘了，这位曾经的悦妃自从失宠之后就被她划出脑海，毕竟后宫里还有很多人等着她料理。她没有那么多功夫，去关注一个手下败将。
要不是被袁太后逼急了她也不会再度拖这纯恪夫人下水。
可淳嘉……他是当真了？
云风篁眺望着暗夜里水光上的灯火，心潮起伏。
许久许久，她自失的笑了笑。
转身回了内殿，挥退左右，亲自翻箱倒柜寻出了一个镂刻紫檀木嵌宝石珠玉的匣子，摩挲良久打开——锦缎将匆忙做成的萤囊映衬的有些陈旧了，里头的萤火虫业已在去岁那个夏天就全部死去，却一只不少的被收存至今。
云风篁认认真真的将这个萤囊看了又看，眼中情绪万千。
最终，将它连带那些萤火虫的尸体，扔进了不远处的鎏金狻猊灵芝香炉内。
一炉沉水香尽，银剔子轻轻一拨，原本泾渭分明的灰烬混淆一体，再无痕迹。
她眼泪倏忽落了下来，心头也说不出是放下了什么还是释然了什么，哭着哭着，却觉得自从谢风鬟出事后那种独行于铺天盖地大雪中的空空落落，莫名一定。
第190章 淳嘉的异常
次日早上，云风篁正独自用膳，有宫人跑进来禀告：“昭容娘娘那边传了消息来，说陈氏发动了，她心里惊慌，想请娘娘过去看着点。”
“召太医。”虽然迄今自己没有生养，但坐镇过袁楝娘、伊氏、赵氏、梁氏这些人的生产，云风篁也算是有经验了，闻言并不在意，有条不紊的吩咐，“清都留守浣花殿，看好了本宫的一双孩儿。清人随本宫去怡嘉宫，给昭容壮壮胆。”
她心里没怎么当回事，一个是见过好几次妃嫔生产了，第二个就是，陈氏不过是个宫嫔，且不说主位魏横烟也怀了孕不日将待产，在宫闱里已经有了四位皇子两位皇女的前提下，陈氏这一胎的结果，最影响的是陈氏自己。
对其他人，包括孩子的生父淳嘉来说，都是无可无不可。
生下来自然是茂盛皇家子嗣，也算个好消息。
出了岔子那就是陈氏自己没福气，大家惋惜一番散了。
不过魏横烟倒是挺紧张的，她紧张也不是为陈氏，而是由陈氏想到自己：“这陈氏孕期种种，跟妹妹挺像的，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生产？”
“怎么不能啊？”云风篁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你看本宫宫里的伊氏跟赵氏，谁不是太太平平的生下来皇嗣了？说什么妇人生产过鬼门关，真的十死无生，这世间怕不早就人丁凋敝了，哪里来这许多人呢？”
好言好语宽慰了一番，魏横烟总算放松了点，但这时候产房里的陈氏开始嚎叫，那痛苦挣扎的动静又让她坐立不安起来。
云风篁索性劝她回去正殿：“左右咱们在这里也不过等消息，有什么事儿太医守着呢。”
魏横烟犹豫了会儿也就答应了，于是二妃回去殿上歇息，边说闲话边等着陈氏生产的结果：“本宫记得陈氏本来应该前几日就生了？”
“是呢，是晚了些日子。”魏横烟点头道，“妹妹当时担心，还专门召太医问了一回，不过太医说，这种事情也是有的，只要不是差的日子太久，也没什么大碍。”
她犹豫了下，又低声道，“不过，妹妹听身边伺候的人说，坊间有传闻，道是这等过了日子才落地的孩子，往往来历非凡，会有大造化。”
“你莫不是为这个缘故心里不定？”云风篁听着哑然失笑，说道，“能够生在帝王家，谁不是来历非凡？能够给陛下当儿子，还不算大造化的？而且这也是你的儿子，来历非凡有造化，不好吗？”
魏横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还不是之前听说了些前朝典故，有点东想西想？”
“那种听听就算了。”云风篁知道她是个敏感多思的性.子，胆子又小，就劝道，“你有那空闲，还不如多看点经史典籍。”
“妹妹打小不爱看那些，瞧着就头疼。”魏横烟摇头道，“还是杂书闲谈有意思。”
如此说了几句，她犹豫着委婉向云风篁打探这两日绚晴宫的动静，“姐姐那边都料理好了么？”
“差不多好了。”云风篁笑了笑，道，“这回吓着你了？”
“也没有。”魏横烟想了想，“就是……嗯……好些人见姐姐的次数不多，这回倒是有点儿吃惊。”
云风篁知道她真正想说的是宫闱里的风评，早先贤妃在宫人里的评价不坏，这一次之后，怕是要跌落了。
毕竟这两日悲催的宫人真不少。
虽然都是绚晴宫的，可难免有人物伤其类，跟着恨上了云风篁。
就好像从前袁楝娘凌虐宫闱的时候，也不是所有人都被她收拾过，但就是所有人都认为斛珠宫是龙潭虎穴，避之不及。
连带袁楝娘在前朝都没个好口碑。
“吃惊就吃惊罢，这也没什么。”她轻描淡写的敷衍过去，心里却暗自一叹：这要是能选择，她何必背负这恶名？
但不这么做不行，倒不是要给那俩宫人跑去春慵宫找个理由，要只是如此她犯不着那么大动干戈。
主要是为接下来的麻烦做准备。
两害相权取其轻，眼下也只能牺牲下口碑了。
当然这些不好跟魏横烟讲，搪塞了一句，云风篁就转而说起了坐月子的讲究，这些她有赵氏伊氏两个现成的例子，魏横烟倒也听得进去。
如此耗到了饭点，魏横烟问过陈氏那边一切顺利，也就让小厨房摆膳招呼云风篁一起用：“妹妹孕中口味有些变化，也不知道姐姐吃不吃得惯，故此叫他们另外添了几个菜，姐姐也看看妹妹这儿厨子的手艺？”
“是吗？本宫尝尝看。”
这顿膳食没用完呢那边就报了消息来，说陈氏生了，是位小皇子。
魏横烟先是松口气，继而就下意识的蹙了下眉，这是觉得陈氏先一步生产，是位皇子，如果她跟着生的是皇女的话，不免显得还不如宫嫔了。
而且，陈氏这一胎晚落地，按照坊间传闻这孩子非同一般，要是位皇女那没什么说的，再有造化顶多下降个出挑的驸马之类。
可既然是皇子……
哪怕生母寒微、母妃也不是宫里最尊贵最得宠的，但这不皇帝还年轻？
以后十几二十年的事情谁说的准？
魏横烟走了会儿神，还是在云风篁的提醒下，才露了笑色，吩咐赏赐，又命人将小皇子抱过来：“陈氏为陛下延续子嗣有功，姐姐您看这……？”
“这是合乎规矩的事儿，本宫还能给你驳了？”云风篁笑着点头，“回头就着人过来给她安排晋位。”
又恭喜她，“恭喜妹妹喜得贵子！”
皇嗣已经平安落地，出身卑微的生母会是什么下场，就没人关心了，云风篁等小皇子被抱过来看了一回，随口夸奖两句，也就告辞离开。
回到浣花殿后她就去看了大皇子跟昭庆公主，亲自抱了会儿，还跟左右夸耀说：“刚刚看了才落地的小皇子，虽然早知道初生婴孩往往没长开，可本宫觉得，到底还是穰儿秾儿漂亮些。”
左右当然都是附议：“娘娘福泽深厚，两位皇嗣得您庇佑，哪里是寻常皇嗣能够比的？”
这时候已经日影西斜，没多久，陈竹就打听了消息来，说淳嘉接到五皇子落地的消息，忙完政务后就去了怡嘉宫——这是应有之义——让陈竹注意的是：“陛下看完五皇子，还专门让御前的人去看了一回生母，转达了勉励之语。”
清人就有点担心：“娘娘，莫非是魏昭容那番话，也说给陛下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