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打掩护,多少算个用处。”
“相比之下,倒是几位所谓的孝宗亲女,用途不大不说,明惠可没少给陛下添堵。”
如果明惠是神宗传下来的血脉,她刁难淳嘉也还罢了。
但既然不是,那么站在神宗以及神宗心腹的立场上,就很可恨了。
云风篁不禁叹口气,“都说明惠是太作了才会年纪轻轻去了,这会儿看着,却也未必。”
孝宗的三个亲生女儿,可以说,如今就没有一个过的好的。
明惠早早过世,遂安无所出,云安长女夭折、次女婚配不顺、幼子孱弱……之前还以为她们命苦,这会儿想来,影影幢幢之间,其实就注定了她们跟她们孩子的结局。
“……”德妃脑子里乱糟糟的,片刻猛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说道,“姐姐,这些事儿……且不说了,左右都是先帝留下来的糊涂账。可眼下,咱们要怎么办才好?”
她们都是淳嘉的后妃,如果淳嘉帝位摇动,她们还能有好下场?
“陛下若是初登基就碰上这样的事情也还罢了。”云风篁倒不是很担心,淳嘉的手段她还是很信任的,此刻淡淡说道,“如今都是淳嘉二十二年了,就凭几十年前先帝的一封遗诏,能翻出什么浪花来?那茂王不识大体,不懂得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垂死挣扎罢了。你别一惊一乍的,就照常过日子好了。前朝的事情,自有陛下去处置。咱们帮不什么忙,陛下八成也不需要咱们帮忙。”
而淳嘉那边果然也没闲着,很快就派人辟谣,表示茂王纯粹胡说八道!
茂王上溯血脉,是世宗同父异母的兄弟之后,跟世宗关系也不是很亲近,神宗登基之后,与茂王也完全不熟络。
试问如果孝宗跟摄政王当真不是神宗骨血,这么重要的事情,神宗能把遗诏托付给压根不熟的茂王?!
而且,退一万步来讲,哪怕遗诏是真的,茂王接了这诏书,却不动声色了足足几十年,现在才翻出来???
这什么用心?!
朝廷辟谣之余,也顺势将绮山刺杀之事的罪名扣在了茂王头上。
表示当今天子平易近人慈爱宽厚,原本此番万寿宴,乃是天家敦睦、君臣和乐的时候,却因为茂王等少数别有用心之人,以至于演化成前朝后宫都一片混乱的场面。
茂王简直其心可诛!
此番周王茂王等宗亲云集绮山,打的旗号是探问太皇太后。
既如此,益王自然也来了。
他从听到消息起,就跪到了醒心堂前。
没多久,脸色煞白的永春侯也匆匆而来,兄弟对望片刻,永春侯有些犹豫的跪在了他身后半步的位置。
醒心堂进进出出,皇帝跟心腹、重臣都很忙碌,并没有功夫理会他们。
两兄弟从晌午跪到了下午,又从下午跪到了傍晚。
暮色初临时,醒心堂燃起了一盏盏灯火。
隔着窗棂可以看到天子与御前侍者们的剪影,所有人都在有序的忙乱着,像是完全忘记了他们。
永春侯年少,到底没忍住,小心翼翼的活动了下早就麻了的双腿,低声问益王:“大哥,茂王叔他们……说的是真的?”
益王没作声。
永春侯顿了顿,似自语道:“其实……我从小就觉得很奇怪。伺候的人说我是摄政王幼子,虽然上头有大哥在,但大哥生母已去,主持王府后宅的是我亲娘。所以,我才是王府将来的继承者!但我长大些,想出门玩耍,想知道王府外面是什么样子,他们却不许。起初还拿理由搪塞我,后来……就直接说是父王的意思。”
“我那时候好嫉妒大哥。”
“但时间久了,也没力气嫉妒了,我就想看看外面的模样,想多认识些个人……”
“大哥不喜欢我,我清楚。”
“如果可以,其实我更想过大哥那样的日子。”
“……”益王还是沉默。
于是永春侯也讪讪的住了口。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中天,醒心堂里出入的人终于开始少了。
永春侯已经有些困倦,这时候,终于有人提着个灯笼,朝他们走来。
“大哥。”永春侯跪了这许久,又说了那样的话,要说心里没揣测没准备不可能,但事到临头,他又忍不住害怕了,趁那侍者没到跟前,伸手轻轻扯住益王的衣袖,“大哥……陛下,陛下会怎么处置咱们?”
第220章 对质
淳嘉忙碌到深夜,灯下望去,却丝毫不见疲倦,望过来的目光熠熠明亮,甚至带着平素没有的迫人压力。
永春侯从跨进门就开始战战兢兢,益王到底是自幼出入宫廷,此刻倒还稳得住,如常行礼。
“坐下说罢。”淳嘉也没立刻发作,指了指不远处的座椅,随意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永春侯才为他态度暗松口气,听得这话就是一惊!
尚未反应过来,就听益王也是语气平淡:“陛下亲政前就有些怀疑……后来父王去了,臣心里平静了许多,再想起往事,倒是有了许多不一样的发现,拼拼凑凑的,却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皇帝叹口气,道:“朕自幼是独子,原本还以为,至少有你这个兄弟的。”
“天子自来都是孤家寡人。”益王笑了一下,“陛下既然已经富有四海,却何必追求事事如意?”
淳嘉也没继续这个话题,他早年或者还是比较需要益王这个兄弟的,因为公襄氏主支凋敝,那会儿他膝下子嗣年纪又小,益王的存在,为他撑起了许多场面。
但如今皇长子已然就藩,于情于理他都不那么需要益王了,此刻随口道了一句,就还是说回正事:“为何怀疑摄政王?”
益王淡声说道:“臣幼年时候,父母情分极好,后来母妃去的突兀,多年来,许多外人都怀疑,乃是为人所害,专门为了给那陆氏让位。”
说到此处,他瞥了眼永春侯,方才继续道,“臣身为人子,自然更加的怀疑此事,这也是臣与父王关系破裂的开端。但渐渐长大,臣却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因为父王若是为了图谋大事,舍弃结发之妻,何以就娶了个陆氏便罢手?”
像淳嘉,当年亲政之后,可是一举纳了殷氏、孟氏、洛氏、欧阳氏这几家的女孩子入宫,且给予高位,这才是正儿八经联姻的样子。
哪有换个妻子就不了了之的道理?
“何况父王平素举动也不像是迷恋陆氏。”
“要说看重前清平侯……”益王讥讽的笑了笑,“前清平侯又不是陆氏那样鼠目寸光的主儿,他以宦官的出身,得封侯爵,本身就证明了他的才干与魄力。既然如此,会为了让自己的义女独宠,阻拦父王联姻诸多高门?要知道,他作为父王后头的岳父,与父王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父王不能得到高门的支持与协助,以至于功败垂成,对他有什么好处?”
“纵观先帝驾崩,母妃去世之后,父王看似野心勃勃,对帝位势在必得,可真正却没做出过几件符合他野心的事情。”
“而父王就算本身志大才疏,来萃苑设下多年,至于一个明事理的人都没有?”
“退一万步来讲,不提那些陆陆续续招揽上门的参差不齐的宾客了,就说前清平侯,如果真的尽心尽力辅佐父王,父王对其一向也还敬重……却还是让父王碌碌一生,一无所获,一事无成,那,也未免太对不起先帝专门册封的爵位了。”
益王这会儿没看永春侯,却还是提到了这个弟弟,“……而且父王这些年来对臣每况愈下,却没有给他跟陆氏所出的幼子该有的体面与栽培,反而将其藏在后宅,别说外人,连宫闱之中都无法得见。那会儿臣还是年轻,难免气盛,光顾着嫉恨愤怒,始终没能想到真相上去。”
他默然片刻,轻声说道,“陛下,前清平侯……那陆春草,其实根本不是孝宗所遗之人,而是,神宗先帝的人,对么?”
一直没说话的永春侯猛然抬头!
却见天子与益王都是一脸平静,淳嘉眸色沉沉的看了眼益王,缓声说道:“朕不知道。”
他顿了顿,又继续,“朕虽然是先帝嗣子,但毕竟束发之后才从扶阳郡来帝京,这些往事,朕从来不清楚。”
“那陛下当初就没对父王的举动起过疑心?”益王眯起眼,“还是您觉得,父王就合该蠢笨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