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达西,我的‘敌人’太多,这些年来,都是舅舅挡在了‘我’的面前,倘若真是因为我而让他招惹到这样的仇人、以至于丢了性命,我该怎么面对舅妈和两位表哥?我该……怎么办?”安妮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无措地在原地踱步,语无伦次地颠倒着那些重复的愧疚的话。
达西心下一沉。
“敌人?”他重复着这个词语。
安妮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点了点头。
达西觉得自己隐隐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正要开口询问,话在嘴边又拐了一个弯:“我相信,倘若真是你说的那样,是一场谋杀,伯爵不会沉默,哪怕他说不了话,也会想方设法留下信息。既然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告诉我们,那就代表此事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安妮还要说话,达西立刻打断了她:“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隆美尔在写给我的信中,也暗示这件事情并非意外。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们的推测都只是推测而已。亲爱的,你没有责任将这样的事故归咎于自己头上。”
达西见她只是摇头,便继续道:“你瞧瞧你,你的脸色告诉我,再不去睡觉、好好休息,恐怕你会是第一个倒下的人——即便真有这样一个对手,你的倒下也只会是他们喜闻乐见的事情。”
“所以,其实你相信我的推测?”安妮只抓到了他后面那句话。
“我相信证据和事实,亲爱的,可是现在,我只听到了你的推测和隆美尔隐晦的暗示,却对事实一无所知。我无法下结论,但是,我会尽力调查清楚。”达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话虽如此,达西也明白,自己的话对于安妮来说仅仅是一种安慰。可当安妮已经被绝望的愧疚压垮时,他更不能成为煽风点火的那个人——过度的情感消耗只会伤害自己,而对事实毫无推动。
他在船上的几天里,反反复复地在脑海里一字一字地回忆隆美尔信件中的话,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当它发生时,达西在短暂的悲痛中很快就能调整心态。可对于这座宅子的所有人而言,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伯爵的生命流失而毫无办法,这样的痛苦,达西在多年前就经历过一回……
“好了,你真的该去休息了。”达西如同七年前一样,轻轻地拍了拍安妮的脑袋,口吻温和而又坚定,“伯爵不仅是你的舅舅,也是我的,他更是劳伦斯和兰斯的父亲。你说的那些我已经放在了心上,接下来,事情都可以交给我。”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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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安妮手捧蜡烛, 在黑暗的楼道里穿行,朝顶楼自己的房间缓缓走去,整座伯爵府悄然无声, 只有她微弱的脚步声在回荡。
达西的突然回归确实给了她很大的支撑,也让她终于懈了一口气。疲累瞬间击中了她——正如她和达西说的那样, 这一个月来, 她从来没有好好睡着过。
费茨威廉伯爵是她的舅舅,可是,在某种意义上, 安妮将他看作为“父亲”, 一个可以依靠并给自己指明道路的“父亲”。
在罗辛斯庄园时, 费茨威廉伯爵的一席话道破了她的秘密, 也让她终于有机会、下定决心踏入了伦敦这个更大的世界。
费茨威廉伯爵帮助她掩藏身份、联络人脉,明里暗里,将里希特新发明公司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下, 这才让安妮那一个个“异想天开”又“胆大妄为”的计划得以施行。
如今,菲尼克斯成为了伦敦最大的纺织厂, 每季的新品刚出就会被贵族夫人们托各种关系抢购一空。由于收购了戴维斯工厂,低价线的布料也是伦敦城里姑娘们买布的首选;
罗莎莉花园的玫瑰制品和菲尼克斯的云罗成为了上流社会中最受欢迎的礼品。安妮在三年前买下了哈福德郡朗博恩附近的尼日斐花园, 那里成为了罗莎莉花园培育新品种玫瑰的试验地;
里希特新发明公司最大的投资,则是对伯格莱姆先生的蒸汽机的改良。安妮从不在这方面手软, 她知道, 一旦成功,它能给她带来数不尽的财富……艾伦·爱杰顿卖给她的船成为了伯格莱姆先生的改造实验品。公开试航那天,它的平稳和速度震惊了所有人,当船还没有靠岸时,安妮已经收到了如雪花般的竞标书。
人人都想买下伯格莱姆先生的技术, 可正如安妮向伯格莱姆先生承诺的那样,她并没有卖出专利的打算。相反,她提出了以技术入股的方式,将技术分享给造船厂的同时,获得了他们的股份……这个做法一时激起了伦敦城里船厂厂主和投资的贵族们的热烈抨击和反对。
可是,究竟如何,还是“里希特先生”说了算。
里希特新发明公司成为了各个船厂的股东,尽管占据的份额并不多,可安妮却已经满足。她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也明白,这样的技术一旦面世是根本藏不住的。倘若她单单只卖给了某个船厂,也许不到第二年,所有的船厂都从各种渠道、用各种手段“得到”了它。
伯格莱姆先生在完成了蒸汽船的改良后,在安妮暗示性的提议下,将视线投向了“蒸汽机车”,现在也已经有所成效。
可随着她的事业越做越大,难免会遭到嫉妒和算计。曾经默默无闻的里希特先生此时已经是伦敦所有俱乐部都津津乐道的人物,没有人真正见过他、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这人就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只手,傲慢又轻易地操控着伦敦城里的一切。
当无数调查的触手即将伸向安妮时——七年前她来到伦敦时,为了将菲尼克斯带入上流圈层,不得不亲身站出来,这个做法并不高明,可她却没有别的办法——众多的巧合下,费茨威廉伯爵将那些触手一一斩断,站到了台上和台下的交汇处。
正是因为这样,安妮在伯爵出事后,立刻猜想是他为自己挡下了暗处捅来的刀。
也许因为奔跑地太快,她忘记了身后的人。
想到这儿,安妮的眼眶瞬间变得通红。她背靠在楼梯的转弯处,默默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安妮?亲爱的,是你吗?”
安妮吓了一跳,立刻出声道:“是我,妈妈。”她站直了身体,深呼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失控的悲伤,从转角处走出。
凯瑟琳夫人正站在她的卧室门前看着她,眼神暧昧不清。
“达西还好吗?”她说。
安妮微微一愣,点了点头。
“他……”凯瑟琳夫人欲言又止,她咳嗽了一声,换了口风,“你能想到他还饿着,这很不错,看来布莱克夫人的教导很有必要。作为一位淑女,这些应尽的礼仪是必备的。”
“……”安妮没有说话,她意识到凯瑟琳夫人又在试探自己的想法。
自从前年班纳特小姐邀请自己参加她的成年礼,凯瑟琳夫人终于意识到,安妮也是即将踏入社交、即将物色丈夫的人了。凯瑟琳夫人不再藏着掖着,将她的打算一五一十地掰开了揉碎了给她听。
这让安妮十分头疼,可偏偏,她的身旁还有乔治安娜这样一个小机灵鬼。
乔治安娜曾经在一个圣诞节时,告诉安妮,她的愿望是家人能够永远在一起。
她的父母早逝,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唯一的亲人是哥哥。可哥哥总不会陪伴在她的身边,达西刚一成年,就前往欧罗巴大陆游历,若非每隔几个月都有一封信来,乔治安娜都担心他是不是在外面出了什么意外。
起初,乔治安娜因为达西的“失踪”哭闹了许多次。在安妮的开导下,她终于接受了,哥哥其实有更远大的抱负——那些超越了庄园和土地的抱负。
安妮和凯瑟琳夫人便成为了她最亲密的人——哦!还有布莱克夫人、姜金生太太、雷诺兹太太(彭伯里庄园的管家)……还有芬里尔!
芬里尔已经长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猎狗,成为了安妮身旁最得力的保镖。乔治安娜几年如一日地想要讨好芬里尔,摸一摸它那油光水滑的皮毛,可芬里尔总是一嗅到她的味道,就转过身将毛茸茸的尾巴对准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