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变化,是这座曾经充满了生机和欢乐的宅子,失去了它最尊贵的主人。
而达西自己,也早就已经变成了他自己最熟悉也最陌生的人。他已经分辨不清,站在这里的究竟是彭伯里庄园的主人达西先生,还是那个在枪林弹雨和尔虞我诈中屡屡脱身、虚以委蛇的费茨威廉·达西。
“我明天去墓地。”沉默许久后,达西低低地说道。
夫人们和表兄弟们只是微微点头,似乎还没有从悲痛中醒过来。乔治安娜依偎在他的身侧,紧紧地挽着他的手臂。
“我带你一起去。”安妮朝他点了点头,交换了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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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夜晚, 整座伯爵府都陷入了沉默和孤寂。
达西劳累至极,回到房间后,来不及思考之后的打算, 便倒在床上睡了过去。仆人们被伯爵夫人暂时放了假,客房没有准备, 又因为伯爵重病时每一个人都无比焦灼和忙碌, 常年无人居住的客房家具上都蒙着一层薄薄的灰。
若非达西这些年来习惯了东奔西跑,这样的环境决计不能让他一个富贵出生的绅士在灰尘和朽木的环绕中入眠。
达西没有彻底陷入沉睡,他感觉自己仍然躺在一艘轮船上, 随着波浪上下起伏着, 就好像自己飘荡在一片孤寂的海域, 意识悬浮着、介于清醒和迷蒙之间。
忽然, 他的眼前隐隐约约地出现了光点。达西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似乎看到了一团昏黄色的暖光逐渐在靠近。
他瞬间惊醒,眼睛还未睁开, 手就已经摸到了腰侧,拔出了手//枪, 对准了前方的亮光。
“啊!“
眼前人惊呼了一声,慌乱地朝身侧退了一步。
达西眨了眨眼睛, 短暂地在黑暗中看清了来人——她手捧着一盏烛灯缓缓走来,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了她的脸颊上, 几乎每一根绒毛都清晰可见。她睁大的眼睛里满是讶异和惊吓。
事实上, 在黑暗里的烛光中看见这样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那样的惊人的容貌也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达西一时间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
“啊,是你——”达西卸下力气,将手//枪扔到了床垫上,揉着自己酸痛的脖颈, 故作随意地问道,“找我有事?已经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吗?”
不仅没有休息,还出现在了一名单身绅士的房间里。
达西的内心两个声音在互相辩驳,一个在训斥德·包尔小姐的无礼和不自重,而另一个却在辩解,他们不过是表兄妹的关系,哪里需要那样的防备和距离?
安妮却只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我刚才敲了很久的门,没有回应,便试着转动了门把手,发现没有锁门。”
“……抱歉,我睡着了。”达西有些窘迫。
“我猜到了。”安妮说着,将烛台放置在了旁边的储物柜上,从另一张桌子上端来一个餐盘,“我给你带了些三明治和水。我们在回来前就已经在旅馆吃了晚餐,伯爵夫人给仆人们都放了假,厨房里也没有厨娘。我想,你刚回来,肯定是饿坏了,就做了几个简单的吃食给你垫垫肚子。”
“你做的?”达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的视线掠过了安妮交叉在胸下的手,这双手洁白纤细,完全不是一个干活的人的手。
“哈,我可不会下毒!你可以完全放心。”安妮摊了摊手。
“哈哈,当然。”达西干笑了一声,接着才想起了自己的仪态姿势的问题,从床边站了起来,接过了安妮手中的托盘,“谢谢你,亲爱的,我正巧饿了。”
安妮微微一笑,转身又端起了烛台,揭下了灯罩后,借着蜡烛的火焰点燃了几盏灯,又来到了沙发旁,蹲坐在了壁炉前。
达西跟在她的身后,在沙发上坐下,开始简单的晚餐。他一边咀嚼着夹着香肠、煎蛋、蔬菜和奶酪的三明治、喝着热乎乎的可可,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安妮的背后。
安妮蹲坐在壁炉前,正想方设法地点燃壁炉。她尝试了旁边堆叠的各种大小的木枝、木炭甚至旧报纸,都没有成功,反倒被壁炉里堆积了许久的灰尘呛得打起了喷嚏。
“咳……咳咳,这个房间的壁炉看来仆人们没有清理过!实在是——咳咳!”话还没说完,安妮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达西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塞到了嘴里,起身来到安妮的身边蹲了下来,接过了她手中的东西。他将木炭和柴火堆得架空了起来,熟门熟路地擦亮了火柴,点起了旧报纸,将火焰引到了柴火堆上,并且时不时吹着气。
经过一番折腾,这火还真的升起来了。
达西心下得意,按捺住了想要勾起的嘴角,抬头一看,只见安妮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一闪一闪的。
“没想到,达西先生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倘若放在几年前,我可不敢想象,我的表哥还能干这样的活——你还记得吗,你从前可是从来不沾手这些事情的。”
被安妮称为“达西先生”,这一点让达西心中钻出了好几种情绪。
“如果在外面游学了七年还没有一丝改变和长进,那么我才是真正愧对了父辈的教诲,也愧对自己。”
“我十分赞同你这句话,你看上去简直让我认不出来了。”
“这话该我说,亲爱的。”达西的嗓子莫名地干涩了一下,音调拐了一个弯,“当我刚刚在门口远远地看见你和乔治安娜时,我不敢立马确认,这两位窈窕淑女竟然就是我的妹妹。”
“所以……你才这样一直盯着我看吗?”安妮蓦地问道。
达西瞪大了眼睛,立刻别开了视线。
事实上,他完全被安妮的话吓到了,更让他惊讶的是,她说的是事实,他一直无意识地将视线投在了她的脸上,潜意识里似乎正在从这张脸上追寻他曾经认识的那个表妹,又好像在努力地寻找不一样的地方。
安妮见他移开了视线,挑了挑眉,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我开个玩笑——你看我的时间还不如看一堆炭火多呢!”
达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他好像对女士们天然就无可奈何,只好冷着一张脸,这让他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的刻板。
安妮见状,眨了眨眼,从地毯上爬了起来,将餐盘和水杯收拾干净。
“就放在这儿吧,我明天自己带下去。”达西看着她正要将餐盘端走,开口制止道,“谢谢你,你总是这样贴心。已经很晚了,你也该回房间休息了。”
“这一个月以来,我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睡着过。”安妮冷不丁地说。
“什么?”
“我说,我在伯爵出事后,从来没有在凌晨三点之前睡着过。”安妮猛地抬起了头,眼睛在跳动的烛光下闪烁着,“我和母亲、伯爵夫人和乔治安娜整夜整夜地守护在他的床边,我们以为这样的诚意能感动上帝,将我们的舅舅、哥哥、丈夫留在人间,可是,一切都是徒劳!他很少睁开眼睛,即便在清醒的时候也只是看着我们、握着伯爵夫人的手。当我想要问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从来都一言不发!”安妮的声调越来越高,说到后面,禁不住有些哽咽。
达西被她忽然的爆发和崩溃吓了一跳,想要伸出手安慰她,却觉得手臂如此沉重以至于完全抬不起来。
“伯爵什么都没有说,可我和隆美尔都认为,这绝不是意外这么简单又……这是让人难以接受的!”
“那么,你们有找到证据,是有人动了手脚吗?”
“没有……但是——”
“没有找到证据?”达西重复道。
“没有!”安妮崩溃地闭上了眼睛,“什么都没找到,那匹马是他最亲密的伙伴,几年来一直健康又聪明,他们骑马经过的地方没有任何能刺激到马儿的东西……和他一起赛马的人又是俱乐部的朋友、也是他在政治上最好的战友!我几乎就快相信,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怀疑,这是一场人为预谋的谋杀?”
谋杀这一词让安妮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